“那,”她犹豫道,“时间久不久?”
“光”字大力摇头。
“好吧。”云乘月很快决定,“反正上午也没事,我们就先去看看。”
府里热闹着,她挑了一条安静的路走。
虽没下雨,天空却还是阴着。云乘月带了把伞,想出门吃早餐,等餐点端上来再叫阿杏姑娘驾车来,省得她等。
但她一出门,还没走两步,却被人叫住了。
“云姑娘。”
这个苍老的声音有些耳熟。云乘月扭头一看,见树下停了一架车马,车窗打开,后面的老人正看着她,面上条条严肃的纹路组合成一个和善的笑……应该称得上和善吧?
“卢大人?”
正是之前说出城办事的卢桁。
云乘月这段时间请教了他不少问题,不好意思给人家甩冷脸,就走过去礼貌问好。但走近了,她却发现老人面色有些灰败,气息也不复此前的生气充盈。
“您……受伤了?”她压低声音,问。
“小伤。”卢桁摆摆手,不欲多说,又道,“云姑娘去何处,不如老夫捎你一程。”
云乘月迟疑。
老人捋捋花白的胡须,轻咳一声,说:“之前叫人排队买了城东有名的红豆羹,又带了一笼张记限量的包子,味道很不错,就是买多了,云姑娘可介意拿来当早餐?就当帮老夫个忙……”
驾车的人身姿挺拔、双目神光湛湛,显然也是很有实力的修士。闻言,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很是惊奇,仿佛在问:这是何方神圣,居然让铁面无情的卢大人这么巴巴地讨好?
云乘月也听得出来其中曲折。如果换了之前,她可能会礼貌谢绝,但现在,她却忽然觉得,也许自己可以对别人更包容一点。
她就行了一礼,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卢大人。等用过早餐,我想去星祠看看祭祀碑,卢大人如果有空,能不能也来指点我一二?”
老人面上立即放出了惊喜的光。
“自然自然。”他一口应下,笑容更甚,简直殷勤得过分,“来,上来吃,别淋着雨……你之前在浣花书院的事,小鲁都同我说了,真是了不起。当日具体是个什么情形,同老夫说说?”
前任四象星官的卢大人絮叨起来,和街上一个普通老头儿没有任何区别。
驾车的人暗自憋笑,闻一闻空气中的香气,又有些哀怨地想:唉,我排的队,我也想再吃一份哪。
……
清泉山,通天观。
薄雾弥漫。
黑沉沉的衣袍拖在地面,却又轻盈异常,连一根草尖都没能拂动。
薛无晦往外走去。
他背后有一座牢笼,黑色锁链交织,囚禁着一名半张脸呆滞、半张脸扭曲的青年。
“陛下……”
扭曲的半张脸艰难地蠕动嘴唇,搜刮着所有动听的词语,哀求着:“饶了臣……臣愿意做任何事,来祈求陛下的谅解……”
“不,臣不奢求陛下原谅,臣只想求一个痛快……”
他浑身颤栗着,连灵魂也在瑟瑟发抖。千年的噩梦——千年啊!那柄悬在头顶的天子剑终于斩落。他在这份等待的恐惧中挣扎,已经有一千年了。
他过去曾想,等这一天真的来临,说不定他反而会松一口气——再也没有比等待更恐怖的深渊了,可当这一天真切到来,他才明白,世上最大的恐惧……是直面这位陛下!
薛无晦背对着他。这里是山顶,可以一眼望见浣花城,甚至如果他看得再认真、再仔细一些,他能看见星祠——那座雪白的建筑实在太过显眼。
雪白——最不能容忍污垢的颜色。
他平静的面容上出现一缕讽笑。这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他惯来善于鄙夷自己的痴心妄念,也憎恶自己多余的欲望。
这份恶意也跟着蔓延到了囚徒身上。
黑色锁链“哗啦”作响,被囚禁的青年倏然双眼暴睁,露出极度痛苦之色,却又无法发出声音。
“少主……!”
几名戴着面具的人匆匆而来。他们的声音高低变换、十分刺耳,其中关切却半点不假。
这群人踏过山径,从薛无晦身边掠过,对他视若无睹。
他们也同样看不见那座囚笼,只能望见那名古怪的青年。
“少主,您身体不好,怎么这几日总待在外头?”
又有人说:“少主,‘祀’字是祖宗传下来的护身符不假,可您这段时间也太着急了。司天监已经注意到了这里,万一引起白玉京的不满……”
另一人却嘲笑说:“白玉京的手什么时候伸到过我们这里?就算真的全州死光又如何?一百多年前难道没发生过?自然是少主最重要!”
被称为“少主”的青年就是封氏命师。他垂着头,不停喘气,眼睛死死瞪着薛无晦。只有他能看见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