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8)
赵无垠垂头丧气,“流浪逃亡了这么久,见识了那么多人背井离乡、丧失家园,我怎么能安心在这皇宫里住下去?”
越往南走,流民越多,再继续往南,流民又减少——这是到了金陵城根儿了。
守城人叫他们拿出信使,袁静抬手散开一张画像,放在赵无垠的脸旁,那守城人来回看了看,顿时跪在了地上。
金陵皇城井然有序,完全不似外面战乱的模样。
“若有法子能安定家国,请母妃教我。”
“你当皇帝”,袁静静静的看着他,轻声吐出这几个字,“你想当吗?”
“大梁的传统,立长不立幼。”
“嗯……”
其实当将军也未必不可以,只是身为皇子,要保护自己也着实太难,袁静难免有私心。除非璟心从一开始站的位置便足以和赵玉恒对抗,否则赵玉恒根本不会给他往上爬的机会,甚至会把他掐死在萌芽里。
骏马在宫门止住,守城人认出了袁静,因为他们都认识袁将军。四皇子和静妃娘娘的画像更是贴遍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
宫里很快来了消息,一位拿着拂尘的老太监亲自来宫门接他们。袁静认得他是皇帝的贴身太监,也是皇宫的大内总管,姓杜,容貌富态皮肤油滑,被大家称为杜总管。
“哎呦,我的小祖宗”,老太监滑嫩的手捏了捏赵无垠的脸颊,虽然身份地位在,但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陛下找几位都快找疯了,把这大梁已经翻了个底朝天,怎么这是流落到哪儿去了?你看看,才几天不见,殿下怎么长了这么老高?都快赶上娘娘了。哎,掌嘴掌嘴,应该叫王爷。”
他们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是流落到哪儿去了,如今看来,流亡的应该是被大梁抛弃的那部分土地吧。
“陛下邀请四位去大殿议事,百官都等着呢。”杜总管行礼做了个“请”的动作,璟心和袁静上了步辇。
金陵皇城是在前朝皇宫的基础上仓促修葺起来的,其壮丽程度都比不上京都。但是金陵城却比京都繁华。江南本就比北方富裕,京都又太过靠北。
赵玉恒坐在龙椅上,一见到他们几位进门便开始痛哭流涕。袁静敏锐的扫到一个影子——袁址也在这里。他一袭戎装在大殿里尤为扎眼。
四个人跪拜皇帝,赵玉恒亲自把袁静搀扶起来,又爱抚的摸了摸璟心的头。他敏锐的察觉到,璟心和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想必是一路上流亡吃苦太多所致。
“你们受苦了”,赵玉恒像模像样的抹了抹眼泪,又看向瑾容和卢贞,“卢修将军为国牺牲,朕不会亏待了你们。即刻下令,封卢贞为安康郡王。璟心的封王大殿还没来得及举行,择吉日朕给你补上。礼部这就下去安排。”
一满脸褶子的老头甩了甩袖子拱手道:“臣,遵旨。”
皇帝以“袁府尚在修建中,将军与静妃多年不见可以叙叙旧”为由把袁址扣留在了皇宫里。一并隔离的还有宫门外的胡刀铁骑——那是袁址倾尽几十年心血建立的一支骑兵军队。里面的战马都产自蒙古,他们的武器胡刀是结合蒙古长刀的特点,燕国的精巧设计和大梁独特的锻刀技巧所制,削铁如泥。长刀和铁棍可组合成为长枪,远可攻近可守。刀内有暗匣,可存放缜密的消息,也可以放毒。
袁址说:“我在京城待不了几天,北境乱的很。”
“流亡的时候还想着去西北投靠大将军的。没想到却在金陵城碰了面。”
“啧,我在外面打仗时间太久,皇帝不放心,怕我浑水摸鱼。我现在在金陵城呆的太久,皇帝又不放心了。陛下比个孩子还要难哄——这些日子一直派人四处打听你们,却没有一点消息。都跑哪儿去了?”
“被蒙古残兵追赶着迷了方向,跑到边境线那儿去了。”
“男人多吃点苦是好事,璟心的武艺可有长进?”他摸着璟心的头,俯身看着他。
璟心摇摇头,“与大将军比,相差甚远。”
袁址愣了一下,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你是皇子我是臣,怎么能和臣比?”
“迁都金陵以后,陛下大病了一场,仓促封了皇长子赵无坤为太子。所有人都以为他熬不过去了,大臣们已经开始准备后事,没想到开春竟然痊愈了。不过陛下的这场大病,却暴露了很多朝政问题。经此大战,朝廷现在正商量着革新呢。商量了半年多,也没见出什么结果。谏议倒是写了一摞又一摞。哎,那些文官们可真能说,再在这里多待几天我都要疯了。”
“皇帝打算怎么革新?”
“权利下放。这场战争就是各级官员手中权利分化导致的。大梁建国百年,军、民、财、政四大权力都集中在皇帝一人手上,百官们吃着国家的饭,手中却没有实权,一级压一级,同级还要权利细分,说白了都是些虚职。就像现在,你看,就添加个武官选试考校制度,一句话的事儿,商量了三个月什么屁结果都没商量出来。这官阶的大革新,还指不定得到猴年马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