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10)
这是他受伤以来,最喜欢做的事。
吕润静静立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雩清,明日就要拆布带了。”
“嗯。”
“不知还能不能看见。”
吕润笑了,“齐大哥妙手回春,你定然能看见的。现在春意正浓,景色正好,待拆了布带,你还能回去找赵大哥。到时策马疆场,归营饮酒,好不快活。”
颜逐沉默良久,低声问道:“你会陪我一起吧?”
吕润垂眸不语,半晌才开了口:“齐大哥说,虎威军打了胜仗,或许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拔营回家了。”
“那薛兰呢?薛兰死了吗?”
吕润摇了摇头,“没有吧。”
“那我要亲手杀了他。”颜逐浑身漫起肃杀之气。
“夜里冷,回屋吧。”
颜逐忽然大声道:“你不想杀他吗?”
吕润脚下一顿,只淡淡道:“他死不死,重要吗?我怎么想,重要吗?”
“重要!我问你,想不想杀他?”
吕润未及答话,齐家夫妻俩已经披着衣服出了房门。
“这是怎么了?小颜,你这是在做什么?”齐大姐说着话,便去拉吕润,“小润,你跟我走。”
齐大哥见二人进了屋,叹了口气,回去取了酒来,挨着颜逐坐下,“你伤得太重,我一再叮嘱,不许你饮酒,今日便破回例吧。”
颜逐接过酒,仰头饮尽,喝得太猛,呛得直咳嗽,“齐大哥,我觉得我要失去他了。”
齐大哥长叹一声,“那日见你伤重,活像刚从血里捞出来一般。我就想,行医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伤成这样的。你们身上穿的,是北燕的战袍,我认得。不瞒你说,后来我也打听过,那地方离北燕军营很远,小润带着一身伤,背着你在雪地里,走了半宿。”
颜逐又饮一盅,抿紧了嘴不言语。
“小润说你们不是北燕人,却只字未提来路,我和你齐大姐都知道,是为了保护我们。”齐大哥笑了笑,“小润这孩子,话不多,人也瘦弱,可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明白着呢。你们的关系,我大抵也看得出来。你待他这样生疏,难保他不会生了弃世之心。”
颜逐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我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齐大哥又给他斟了一盅酒,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只饮三杯,小颜,好自为之吧。”
次日,齐大哥帮颜逐取下布带,吕润和齐大姐在一旁屏息看着。
颜逐睁开眼,那层阴翳已然除去。
“怎么样小颜,看得见吗?”
颜逐摇了摇头。
齐大哥安慰他:“别急,许是刚见了光,不适应,再等两日看看。”
吕润抬起手,在他眼前轻摆几下,口中只问道:“还疼吗?”
颜逐毫无反应,只点了点头,“疼。”
齐大哥这下真纳了闷了,“不应该啊,按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大腿,恍然道:“娘子,你把那个雪参放哪了?”
齐大姐不明就里,“什么雪参?那东西治眼睛吗?你快再给小颜看看。”
齐大哥拉着她就往屋外走,“我想试试新方子嘛,快给我找找。”
“你自己去找不就行了,拉我干嘛……”
“我找不着啊……”
二人说着话就出了门。
吕润说不上心中是难过还是高兴,他本打算等颜逐伤好了就离开,颜逐看不见,他就有了留下来的理由。只是颜逐为了治眼睛,施针时疼得直冒冷汗。
那一针针都似扎在吕润心尖上。吃了这么些苦,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若他此生都不得重见光明,又该当如何?
颜逐却不甚在意的样子,“雩清,我口渴。”
吕润皱着眉头,如大梦初醒一般,应了声,去倒了水来给他喝。
颜逐双手向前摸索,吕润躲他躲得异常艰难,额头上都沁出汗来,有好几次都差点碰到他。
二人比划了半晌,吕润终于忍无可忍,“你别动,我喂你。”
颜逐乖乖放下双手,微微启唇,往前一伸头,吕润没防备,食指正撞在他下唇上,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匆忙间收回手,茶杯“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第7章
吕润退后几步,后背撞上了身后的木柜。
颜逐闻声,紧张道:“怎么了?”
吕润定了定神,转身往外走,“没事,茶杯摔碎了,你坐着别动,我去拿扫帚。”
颜逐愣了一下,忽然捂着眼睛低叫一声。
吕润急忙又走回来,蹲到他面前,紧张道:“没事吧?是不是溅到碎片了?”
“没有,雩清,我眼睛好疼。”
吕润要去喊齐大哥,却被他扯住衣角,“好像……又好些了,你在这儿陪我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