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128)
武烈帝微微色变,消瘦如骷髅的脸上面皮翻涌,似连每一道细小的褶皱都在向外释放着不满和怒气。
“吾儿这是何意?”
褚尧视若不见:“父皇明鉴,既然官中这条路走不通,私下募捐未尝不是一法。”
齐耕秋插进嘴:“向谁募捐?”
“自然是分封各地,蒙朝廷优待多年的褚氏宗亲。”褚尧不紧不慢地从袍袖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名册,扎扎实实的一沓,看起来搜罗了很久。
“父皇力行削藩的这几年,对各旁系宗亲依旧算得上优待,非但佃租地税一应全免,连其私下置办产业,也多采取默许态度。儿臣粗略估算过,仅燕藩一地,由宗亲经营的房店铺面就多达三千三百多间。若按最低标准补征过往三年的商税......”
齐耕秋脑子转得飞快:“旬日之间便可征银百万,届时不仅赈灾和军费有了保障,还能结余一笔填充国库,来年推行轻徭薄赋也有了底气。”
褚尧莞尔:“大人算得分毫不差。”
武烈帝听罢却付之一哂:“不从藩地取赋纳贡,乃□□皇帝定下的规矩,即便是在灾年也从无违例。一旦开了这道口子,引得宗室不满,岂非加剧国内乱象。”
“从无违例么?”
武烈帝微哽。
褚尧将长袖甩出振音,吐字异常铿锵:“记得当年皇陵初建时,□□皇帝于病榻之畔曾有遗言,治陵皆以瓦器,绖带无过三寸,各藩进献的酒肉帛器等,择其善者分发给城中孤苦。而今非要宗亲出钱赈灾,不过是请他们略尽一尽孝心,至于后事如何,我等亦在效仿先祖皇帝义举,并无任何逾矩的地方。望父皇,明察。”
一字一字,在大殿之上徊荡不去,之后相当长的时间里,殿上都只能听见袅袅回响的余音。
武烈帝彻底沉默,本含着薄怒的脸上竟露出一点怔忡来,似是想到了什么被遗忘很久的旧事。
文武百官屏息静气,默契地没有再说话。他们到此刻才真正认清这一年东宫身上发生的改变,时间仿佛一把锋利的刃,把“病弱”二字从他身上一点一点刮干净,与之同样变成脚下灰尘的,还有“灾星”的名号。
今非昔比,后浪已经成势。
比群臣更清楚意识到这点的还有武烈帝。
退朝以后他留下了太子,到后宫的花园里散步。父子二人沿着石子路行了很久,谁也没有先开口。
“你此番突然提出向褚氏宗亲征税,当真只为了节俭用度,平衡今年的收支吗?”又行了会,终是武烈帝先打破沉默。
褚尧替他挪开面前的花枝,恭顺道:“父皇厚待儿子的一片心,儿子铭感五内,只能略略于朝政上尽力,以为父皇分忧而已。”
这话说得不痛不痒,似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武烈帝在花影下站定,忽然冷了脸色:“朕问的是,为何是褚氏宗亲。”
此刻天已偏暗,褚尧早就摘了琉璃镜,但天光晦暝间双目依旧有神。他听清了武烈帝的问题,颇觉无奈似的垂下了眼,泄出的眼神里却包含了洞悉一切的敏锐。
俄顷,“其中缘由,儿臣不是已在朝会上言明了吗?”
这个回答让武烈帝眉间不满愈重:“朕警告你,凡事不要狂妄过了头。虞鹤龄既将虞家百世气运和你的将来交与朕作筹码,你的一言一行最好收敛些,血覆龙脉的事是个教训,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褚尧压低了花枝,钩藤在指尖划出细小的血口,他丝毫不在意,谦和地道:“儿臣感念父皇为了我和虞家的未来时刻萦怀。可父皇莫不是忘了,虞家自舅舅去后,哪还有百世气运可言。至于儿臣。”
他退后半步,垂落的花枝将一身喜怒都掩埋在阴影之中:“我的气运,早在九阴枢陷落的那刻起,就已宣告完结。”
“所以父皇但请放心,”褚尧躬下身,虔诚地道,“往后儿臣这条贱命,这副残躯,皆为报答父皇的恩德而生,誓将,不遗余力。”
出宫已近寅时,将离早已套好马车在御街久候。
东宫显然情绪不高,一路上沉默寡言,快拐过巷尾时方才出声:“告诉迟笑愚,对宗亲征税一事将由锦衣卫督办。他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些人皮底下,藏着的究竟是鬼是妖吗?眼下这机会,别错过。”
将离应声。
褚尧说完便不再开口,一日的勾心斗角,使人卸下伪装后,疲乏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