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112)
他略微抬臂,稍动一动,伤口还是跟撕裂似的痛。不过褚尧并不在意,悬着铃铛的手缓缓梳过铺在枕上的长发。
“听起来,舅舅已经有了对策。”
虞珞:“倘若三千灵倾巢而出,届时不啻为一场灭顶之灾。方今之计,只有尽快启动噬灵祭,焚尽三千灵永绝后患。炎兵虽然形神俱毁,但好在灵鸟三魂已全。就算真的为此颠覆了龙脉,圣上那里也不会苛责太甚。”
他说话间并没有任何心虚之意,但还是在最后补了句:“这不是为虞家,也不是为您自己,而是为了天下苍生。”
好像这样就能打消褚尧心底愧疚似的。
“天下?苍生?”褚尧梦呓一般,突然没来由地笑起来,“这倒像是他会说的话。”
虞珞当然知道这里的“他”指的是谁,帘幕吹开点缝隙,他看见帐中一人影俯下丨身,温柔地在另一个人的额心落下一吻。
“可孤从不在乎什么天下苍生啊,”褚尧凝视着娇宠昏睡中无比熨帖的眉眼,苍白如纸的脸上露出一丝怅惘,“孤有的只是私心而已。”
从前,他的私心里只装着虞家百代气运,若真要说还有别的什么,大概就是对生父无休止的怨恨。
褚尧在这样的私心驱使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噬灵祭。可当万事俱备时,他的私心里忽然又多了名为“君如珩”的羁绊。
“孤行移魂术,是为了替他保全炎兵。陈英身死,真的只是一个意外。”褚尧爱惜地扣住那不设防的脖颈,不知不觉间收紧了手指,“阿珩为什么不相信呢?”
直到君如珩胸口光纹倏地亮起,血线的颜色也逐渐加深,褚尧才恍然大悟般松开手,抱歉地在君如珩唇上亲了亲,“孤不好,弄疼阿珩了是不是?”
榻上久无回音,虞珞的脸色却一寸寸黯淡下来。
“还有,”他道,“若当真要催动噬灵祭,这契约必须得解了。先前有炎兵灵火作引还罢,如今全部指望都系于灵鸟一身,他此去凶多吉少,殿下断不可陪着他犯险。”
褚尧也不知听见没有,好半天才道:“舅舅说同心契吗?这可是能与人同担气运的生死之约,孤早就想好了,若同心契不能保阿珩平安,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也有我与他相伴,生生死死,孤都不会放开他。可为什么……”
褚尧语带狠绝,“为什么,他还是要离开我?”
这个问题虞珞没法回答,他也看出来,东宫今日怕是没有任何心思兼顾其他。
虞珞无可奈何,只能敛声告退。
褚尧的眸光变得深邃起来,一刻也没有从君如珩脸上移开过。
心血供养的契约,效力更胜寻常百倍。即便是已经飞升成功的灵主,在契人日复一日的自我戕害下,本就有所折损的灵体也会出现气血衰落的表征。
褚尧说了会话,体力便有些不济。他重新躺回枕上,额头浅浅抵在君如珩颈窝,双膝蜷起,安静地闭上眼。
这是个类似孩童在母亲子宫时的姿势,褚尧已经记不清他有多少个日夜都是这样入睡。仿佛只有嗅着那人身上的味道,噩梦才会稍加慈悲地放过他几个时辰。
褚尧睡着时衣袖下滑,露出的手腕系着红绳,深浅不一的伤口把红绳都衬得黯然失色。
突地铃铛晃响,他无意识揪紧的手浮起青筋,像是溺水的人拼命索取最后一根稻草,又好像在极力挽留一件行将失去的珍宝。
但其实都不是。
这一次,褚尧梦见了童年时养过的仙山黄雀。
那是父皇送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之后昭柔皇后薨逝,东宫地位一落千丈。武烈帝似乎有意让他死于一场“风寒”,明知太子畏冷,三九寒天还是下令断了他宫里的炭火。
褚尧身上的寒毒,便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就算是这样,褚尧仍竭其所能地照料着这只黄雀。或许在他心中,这不仅仅是只豢宠,更象征着从前双亲和美、一家团圆的日子。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心思。
东宫的乳母,一个因昭柔皇后之死对他恨之入骨的女人,为着旧主生前遗愿不得已还留在他身边。
乳母看不惯褚尧明明自己都快冻死了,还要把仅剩的皮裘偷出宫去当掉,换来银钱给黄雀买精粮。有回这个女人终于按捺不住,想趁东宫睡着把黄雀掐死,幸好被及时醒来的褚尧阻止。
义愤之极,东宫下了杖责令,再然后,乳母就没有在宫里出现过。
为了那只黄雀,褚尧害死了这世上最后一个未必真心,却肯陪伴他左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