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硕然绽放,在这昭昭明月与漫天华彩里,元宵夜的京城呈现一派盛大繁华的太平胜景。
陆知晚不觉看得入迷。
当萧景廷抬手揽住她,她下意识将脑袋靠上他的肩,清凌凌乌眸里流光溢彩,她轻声感叹:“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萧景廷侧眸:“一直怎样?”
陆知晚仍是看着天边的焰火,语气向往道:“臣妾和陛下都平安喜乐,百姓们也能安居乐业,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萧景廷没说话,只静静聆听。
果不其然,过上须臾,又听一道心声飘来:「其实他这么聪明,完全能够励精图治,开创一个太平盛世。若真能这样,我也就不用担心几年后会被烧死了。」
「当然,他若是能一直只喜欢我一个,不去宠幸别的妃子,我也是能喜欢他,与他这样过一辈子的吧。」
夜风轻拂,月色朦胧,左右宫人很有眼力见地早早退下,将空间留给阙楼之上依偎着赏焰火的帝妃。
等这场盛大的上元焰火结束,天色愈发晚了。
“陆知晚。”
萧景廷轻唤一声,却无人应答。
他垂眸看去,只见她脑袋靠在他的肩头,娇颜微醺,乌眸轻阖,已然静静睡了过去。
这都能睡?
男人英俊面庞闪过一抹无奈,再看她睡得香甜的模样,眸色也不禁柔和三分。
静静看了好半晌,他抬起一根长指。
怕将她吵醒,只轻碰了碰她的眉心。
恰逢一阵晚风吹过,数盏花灯明明灭灭,他低沉的呢喃响起,“朕便如你所愿。”
***
元宵过后,也意味着春节结束。
万物复苏,百废待兴,无论是民间市井还是朝廷衙门,皆恢复以往的秩序。
在年后的第一场早朝上,萧景廷颁布了削藩令。
整个法令一共有十大条,每条下又各有详细实行的注释,洋洋洒洒,总计近三千字。负责宣读的余明江全部念完,尖细的嗓子都有些粗嘎发哑。
最后将黄册合上,再看殿内臣工们,或惊愕、或难以置信、或垂眸沉思、或眉头紧锁……
神色各异,心思各异,却是心照不宣的沉默。
无人敢出声。
一是削藩令突然颁布,事涉重大,牵连极广,发言不慎,随时会丢掉小命。
二是这道法令的精辟、尖锐、胆大、细致与完备,让人望而仰止,心头震撼且敬畏。
内阁重臣们更是你看我我看你,暗自揣度着这削藩令是哪位深藏不露的同僚敬献给陛下。
你猜我我猜你,一个赛一个的迷茫,最后还是齐齐将视线投向了顾首辅。
站在最前排的顾首辅:“………”
别看他,他也不知。
也不知金殿内静谧了多久,龙椅上那金冠赤袍的皇帝沉沉开了口:“古往今来,广开言路,虚心纳谏,才是明君贤臣开创盛世之道。诸位卿家对此有何想法,尽管畅所欲言,莫要内秀。”
虽是这样说,殿中仍是一片宁静,无人敢做这出头鸟。
最后还是皇帝点了名,黑眸定定看向一品仙鹤紫袍的顾首辅:“顾公,你以为朕这削藩令如何?”
顾首辅略显浑浊的眼珠微动,余光瞥了眼对侧面无表情的辽东王,胡子抽动两下。
再看上首那精神奕奕的年轻帝王,心下哀叹,这老虎群里长大的老虎崽子,蛰伏多年,总算是露出利爪了。
深缓一口气,他举起笏板,上前一步,针对那十则法令,一一发表看法,末了又道:“老臣愚见,若严格按照此法令的每一条执行,削藩大策完全可行。”
首辅都表示了肯定,其余一干官员也立刻附和着。
皇帝端正坐着,冕旒后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那时不时轻敲扶手的长指,表明着他还在听。
待到朝会结束,皇帝从龙椅起身,单独传召辽东王养心殿议政。
文武官员们三三两两从殿内退下,内阁官员们围着顾首辅,惊奇不已地议论着。
“这削藩十论竟是陛下所作?”
“是啊,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陛下他竟能……”
内阁大臣们本想说,皇帝自即位以来,一直是个放荡不羁、性情古怪的撒手掌柜。
无论是早些年太后垂帘听政,还是十六岁陛下亲政,这十来年的政令基本都是内阁所制定,太后和皇帝只要批红盖章便是。
万万没想到,那个不着四六、只知与野兽为伍的皇帝,竟有如此出众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