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衡襄不悦地‘啧’了一声。
下来之后,衡襄并没有带上江月逃走,而是领她回到了前头的宅邸。
这宅邸大概就是丘黎族在彭城的老巢,也模拟着城池的模样,在四周建立了护卫的高墙和角楼。角楼特殊,位置隐蔽,并没有设置楼梯,而是四面悬空,只有武艺高强之人才能上去。
江月被衡襄抓着一只胳膊提了上去。
角楼之上,衡襄已经使人备好了茶水和烛火。
彭城已经乱了,登高望去,随处可见惊惶的百姓,而这宅邸里却是死寂一片,再看不见半个人影。
“嗨呀!”衡襄拍了下自己的面具,“原说医仙娘娘怎么一言不发,忘了给你解穴松绑了。”
黑色的衣袍被扯下,衡襄给江月送了绑,解了穴。
衡襄伸手示意江月在石凳上落座,还倒了茶水往她面前推了推。
江月沉默地落座,没碰那冷得快结成冰的茶水。
衡襄随手脱了面具,面具之下又换了一张面孔,现下,他是个容颜清俊的青年。
青年托着下巴,看着角楼下乱成一团的街景,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呵欠,随后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江月,“好生无聊,且还得等上好一会儿呢,还是跟医仙娘娘说话有趣。”
被布团堵住嗓子太久,又看着那么些人死在眼前,江月强压住恶心感,嗓音滞涩地开口道:“你还想说什么,接着离间我和陆珏?”
“这怎么叫离间呢?”衡襄一脸无辜,“天地可鉴,护族神明在上,我前头与你说的话,若有半分虚假,我死后永坠黑恶地狱。”
江月活动着僵硬的手腕,嗤笑出声,“你这样的人,死后不去地狱又该去往何方呢?”
“哈哈,去地狱也行。反正也有陆珏陪着,我会在地狱耐心地等他的!”
江月复又闭上眼睛,不去看他那张癫狂的脸。
角楼上安静了一阵子,衡襄掰着手指头清数道:“我说了陆珏杀了我那傻妹妹,说陆珏杀了杜成济,说陆珏把母蛊献给自己的亲父,你都不为所动。也就陆珏射杀百姓的时候,你略激动了一些。你这医仙……我瞧着比那陆珏还欺世盗名呢。”
修仙之人,本就是不会有什么圣母之心。况且,江月也早就知道陆珏并非什么纯善之人。她所求的,只是希望他能克制住心中的恶念,尽可能地做一个好人。
江月道:“他杀你妹妹,杀杜成济,皆是事出有因。他将母蛊献给皇帝,那也是皇帝想要,服不服用,是皇帝的选择。若皇帝理智尚存,即便陆珏有所隐瞒,便也该知道这世间根本没有不会存在什么‘圣药’。至于城墙上所见——即便那些百姓愚顽,又服蛊日久,本就寿数不长,可他们确实无辜,陆珏做的不对,但我想听他解释,而不是你这疯子的单方面的说辞。”
“听他解释?若他的解释像我说的那般,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回京,谋夺皇位,医仙娘娘又当如何?”
“那也与你无关。”
“你就这么信他?”衡襄止住了玩世不恭的笑,像遇见了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谜题,起身绕着桌子走了两圈,最后停在窗前,“从前头陆珏逃脱到现下,满打满算也不到一年半。你凭何这般?”
“与人相交,不是按着时间算的。”
“那按什么算?”
“大抵是按一些你这种人、这辈子不会懂得东西来算吧。”江月顿了顿,“我劝你也不必再费什么口舌,你看着也不像那等蠢人,以为几日的工夫,三言两语,就能劝我真心归顺。再说现下这种状况,我即便归降,又有何用?不若还是将我再绑了做人质,学陆珏前头一般,挟持我出关。我是百姓心中的医仙,不是无名无姓的百姓,陆珏再心狠,也不可能不顾我的性命不是?”
衡襄又笑起来,“医仙娘娘不必试探我,相处的时日虽短,但你也看得出,我未曾有过那等想法。陆珏是打不死的怪物,我却是已经活够了。如你说的,人死如灯灭嘛,我还等着早些灭灯,好下地狱等着陆珏呢。”
江月睁眼,灿然一笑。
脸色惨白的少女,经过一连好几日的奔波,清瘦得脸颊都微微凹陷。而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皎洁,流光溢彩。
“好,那就如你所愿。”
少女声音轻柔,像一片羽毛悄无声息地落在这浓重的夜色之中。
话音落下的同时,立于窗边的衡襄已经脚步踉跄,浑身发软,跌坐在地。
他气喘如牛,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好些个死透的蛊虫。
“我的冰蚕蛊……全、全死了!”衡襄脸上浮现出诧异之色,而后抬头看向江月,“如此之多的剧毒,你从何处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