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了一个很好吃的猎物,守着一个人类男孩自由幸福地长大、快乐过一生,游历天下见多识广,活到一百八十岁。
生来就注定要独木成林、荫庇一方的少年榕树,心气高得很,觉得不就是把一个人类养大,这有什么难。
“我该把他送回家吗?”荣野低声问,在今天之前,他从没想过这个,“我把他送回了最痛苦的地方。”
或许在他们刚相遇的时候,他就不该送小木鱼回家,而是该带着少年时候的穆瑜,直接去游历天下,一起变得见多识广。
他把少年穆瑜送回了家,送回了这个密不透风的抽屉,让那些锁链重新缠上来。
“你把他送回去的?”已经做了AI的榕树搭上他的肩,“醒醒,你能走那么快吗?”
荣野:“……”
“他那时候是在生死之间,所以会迷路到我们那——但这个世界的医疗手段已经很完善。”AI同事说,“不是他想一直睡下去,就能一直睡下去的。”
“等他从昏迷里醒过来,意识自然回到这个世界。”
当年还是榕树的AI同事啧啧摇头:“是你的气生根缠人家缠得太紧,被一起拽飞过来,只好被迫搬家,换个地方长。”
当时所有树都看见了,荣野飞得那叫一个高。
要是荣野想看证据,他们可以去数据年轮里找找录像。
荣野:“……”
他把同事的数据气生根全打成蝴蝶结,拍照留念用作威胁,又沉声问:“林飞捷为什么有这个资格?”
AI同事在这个问题里思考了一会儿。
“我给你讲讲外界的视角吧。”那个AI说,“这跟资格没什么关系。”
——外界的视角里,林飞捷做得几乎已经无可挑剔。
他因为穆寒春的操作失误而受了重伤,在医院治疗了整整两年。刚一出院,得知穆寒春的儿子流落在外,就立刻带回来收养。
那孩子体弱多病,又因为父母过世受了过重的刺激,有自闭倾向,存在过度的应激反应,甚至疑似患有妄想症。
这样一个叫人操心不已的孩子,出现自残甚至更过界的行为,又算什么稀奇的事?他的养父急的心力交瘁,医院难道会不配合,不全力帮助一个“爱子心切”的父亲,救治他全部的希望吗?
与其说林飞捷是在虐待穆瑜,不如说“虐待穆瑜”本身就是他树立个人形象的一环。
穆瑜的“病”越多,林飞捷的形象就越光辉正面,峰景传媒借此大做文章,林氏的股价自然也水涨船高。
整件事里唯一的瑕疵,或许也只有林飞捷叫人替穆瑜伪造答卷——可就连这件事,也能用“爱子心切”来完美解释。
一个因为养子叛逆不听话,不好好上学,愁白了头发、一时走错了路的养父,改卷子的又是私立中学,本身就是商业运营模式。
真要传出去,也只是学校的名声信誉遭殃。在很多容易被牵走立场的人看来,做父亲的固然该受谴责,其情倒也可悯。
“有了这样苦心打下的基础,无论你的人类怎么解释,都没有用。”
AI同事说:“你说林飞捷虐待,去医院检查,他的身上没有伤。说林飞捷在意识世界折磨他,他的病历里又有妄想症。”
在十七岁的穆瑜被迫退学、接受表演指导,学习怎么演习以前,林飞捷是个比他更出色的演员。
父爱被演得惟妙惟肖,反衬出一个不听话、不懂事、不知感恩,自闭又沉默的孤僻少年,连上课也要睡觉,考试也不答卷。
几个尚且在初一初二对穆瑜印象不错的老师,见多了这种情况,也恨铁不成钢地冷了心,把他划进那些混日子胡闹的公子哥里。
这就是为什么,林飞捷敢送穆瑜来学校——或者说,他要送穆瑜来学校。
因为那些老师也会相信这些话,学生的家长也会相信这些话,到最后,那些学生也会信。
“你帮他打架也没有用,只会更加坐实这种印象。”AI同事说,“没准他们会觉得,你是你的人类雇来的打手。”
荣野蹙紧眉:“我没要打架。”
AI同事这叫一个震惊,举起被大家齐心合力夺走的大树杈:“你没要打架?!”
荣野:“……”
荣野把它的数据气生根全打上结,塞进电脑处理校长没处理完的公务,跳下办公桌,起身离开。
他直接走了窗户,夏日的燥热已经被太阳烤出来,视野白亮,一阵阵蝉鸣响亮刺耳。
……
穆瑜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临近中考,他所在的班级是升学班,大多数人都想考更好的公立高中,学业压力其实不算轻。
一会儿就是家长会,隔壁几个班级已经开始叮叮咣咣挪桌子,老师也依然在争分夺秒地讲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