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注定活不成,但也死不了。
这只是当初那场战斗的重现,只是无数次重现中的一次。
接下来,战友们会一个接一个的重伤、牺牲。
有的哨兵护着向导一起被兽灵撕碎,有的向导直到精神力耗竭、领域骤然中断,都还站在原地睁着眼睛。
叶晴柔下了撤退的命令,她和丈夫决定留下拦住兽灵,掩护其他人撤离。
时泉荫左支右绌,他一个人护不住所有的队员,只来得及让妻子使用伤害扩散的言语,挡在兽灵与众人之间。
兽灵撕咬着扯碎了螳臂当车的哨兵,又咬穿了那个轻盈得像是树阴照水的向导,却也被迅速扩散蔓延的伤害崩碎了一嘴的獠牙。
当那名梦想只是想当个老师、兼职做个木匠的缄默者终于无师自通,弄清了怎么毁掉这座画地而成的囚牢时,一切都会彻底归于沉寂。
然后他们重新醒过来、重新回到战斗刚开始的地方,把发生过的一切都忘掉,继续这场无休止的战斗。
没分出胜负的战斗不会结束,心有牵挂不甘的灵魂无法消散。
……同归于尽,从来不是任何一个人希望的结局。
从来不是。
他们的愿望是回家。
“什么人?!”长林厉声开口,领域瞬间棘刺丛生,“走开!”
到了这一步,听到那些所谓“判决”的人,已经不止一两个。
大概是叶晴柔和时泉荫一直都把村子守护得太好了,他们从成年就进入任务者小队,村子里的绝大部分人,都已经许久没亲眼见过“古兽灵”这种东西。
那些人压根没考虑过兽灵会重创整支队伍的可能。
在他们的眼里,任务者哪有那么危险、那么命悬一线,没准都是那些任务者想要提高报酬才编出来的。
这样的想法,背后绝不是没人引导操纵——另一边,又是那些人封锁了消息,截断了他们本可能申请的救援。
到了这一步,队员们已经半点也不信,赶来的人会有什么好心思。
“不要为敌!”时泉荫单膝跌跪在地上,A级哨兵的体力已经被榨取到近乎极限,即使再强有力的言语支撑,也已经控制不住发抖。
他和妻子对视了一眼,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他们走不了了,可得有个人把队员们带回去。
倘若那些人针对的真是他们,只要他们殒命就够了。
“爸爸妈妈错了……爸爸妈妈弄错了很多事,不知道具体错在了哪,但不要听话。”
“不要听话。”时泉荫对着那块留影木说,“保护好自己,小花猫,别怕……爸爸妈妈在。”
“不要给那些人伤害你的理由和机会,不要相信他们……跑。”
“跑去远远的地方,听话,听爸爸妈妈的话。”
“要是有人跟你跑,就带上他,要是没有,就抱着小木头人。”
时泉荫没有停下战斗,爱人必须不停使用言语,只有由他来把树叶的簌簌声和泉水声翻译给那块留影木,祈求它把话带给儿子:“当个普通人,不要受伤……”
缄默者的领域剧烈一震。
时泉荫的心神骤沉,他不知道长林看见了什么,却已经来不及回头,只能朝兽灵冲过去。
在他被兽灵撕咬第一口的时候,爱人会给出“碎裂”的扩散指令,凡是接触他的东西,都会和他一同崩碎。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将领域外的一切声音尽数吞没,古兽灵双目血红,庞大如小山的身躯纵身跃起,遮天蔽日。
……流溢的银光竖起坚不可摧的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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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泉荫在爱人的眼里看到惊诧。
他下意识回头,在看清那道小小的身影时,也错愕在原地,一瞬间竟然忘了动。
怎么会……怎么会?
披着银斗篷的孩子静默无声,那是比他们熟悉的小花猫更安静、更缄默,却也更俊拔清标如小杜仲树的孩子。
时润声牢牢攥着小匕首,和父亲疲惫力竭的身影擦肩而过,高高跃起,纵身扑上去。
小花猫队长知道该怎么同一头古兽灵搏杀。
他在梦里学会了,上一次的表现不太好,他搏杀了那头兽灵,但也被咬穿了胸膛。
那一回,他差一点变成一个只会蹦不会跑的小稻草人。
这次不会了。
时润声无数次在梦里演练,缄默者是能给自己造梦的——他们能听见自己的声音,自然能给自己下暗示。
从觉醒那一天开始,时润声就从没给自己暗示过任何一个好梦。一次又一次,他毫不犹豫地冲进去,从梦里投身进这场死地绝境。
第一次是死地,第二次是死地,第三次也是。
第三十九场梦,时润声找到兽灵的弱点,开始逐渐理解和兽灵搏斗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