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人来过的墓,草已经长到及膝高,里面藏着不少带刺的小灌木,一不小心就是一颗血珠。
小缄默者坚持一个人可以做好,很快就清理出了一小块儿地方,让哥哥们坐下休息——他知道附近有很清澈的小溪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一会儿他就去找,可以用来烧开了泡茶。
路遥知还有点想帮忙,被二哥搭着肩膀拖走,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去帮忙找那条小溪。
闻枫燃知道这种感受,他曾经在梦里一个人擦拭一片小小矮矮的墓碑,不想被帮忙,每件事都想自己亲手做。
努力想要一个人做这些事,并不是因为犟或者犯倔,更不是心有隔阂。
——只是因为过去发生的事太多了,需要一个正式的整理和告别。
这件事谁都帮不了忙,每个人的“领域”都只能靠自己亲手整理,除草开荒、播种浇灌,然后能做的就是等待,等雪化、等春来,等着春风吹又生。
闻枫燃搭着小信使的肩,远远看着那座墓:“要是哪都有一个槐中世界就好了。”
……
扔下平荣之前,在那片什么也看不清的浓雾里,闻枫燃其实还问了他几句话。
那个威风凛凛的S级向导,这会儿满脑袋犄角,领域被小缄默者撞出一个豁口,显然连站起来都有点吃力了。
“我早就想问了。”血红大野狼蹲下来,胳膊抵着膝盖问他,“你诘责过自己吗?”
平荣的瞳孔缩了缩:“……什么?”
“你的领域规则是‘诘责’,对吧。”闻枫燃说,“只诘责别人,不诘责自己——你从不在你自己的领域里待着吗?”
在听清这几句话的同时,平荣的脸色就骤然苍白,眼底冒出深深恐惧和绝望。
……他不该听的。
要忘记一句话可没那么容易,哪怕拼命转移注意力,能在短时间内不去想,也不可能真正阻止自己的念头。
越是努力想要忘掉,就反而印象越深,到最后这句话会长在脑子里,随时毫无预兆地冒出来。
“这些话我不想让弟弟听见,咱们俩聊聊,小点声。”
闻枫燃揪着他的头发,迫使平荣抬头,语气依然是挺友好的聊天语气:“嘘。”
平荣惊惧地盯着他,声音在打颤:“……你想,聊,什么?”
闻枫燃说:“聊聊那次任务。”
那只是次正常的巡逻任务,没有人预料到会发生意外,没人猜到兽灵会忽然失控,所以也没能来得及做任何准备、没来得及向其他村子的S级向导和哨兵求援。
这其实也是时润声的父母一直被诟病的地方。
那一对A级向导和哨兵,天赋和契合度明明都是村子里最高的,却只是想过平静的生活、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守护村子,想让小花猫健康快乐地长大。
像这种“不负责”、“没出息”的理想,不知道被多少人诟病过,总有人偷偷指点议论,说“既然有这种天赋,就该更多承担一点责任吧”。
可偏偏那对A级向导和哨兵就是不为所动,也不肯利用缄默者转移伤害、不肯靠对战升级。
这件事在村子里饱受指责,也是那些少年向导和哨兵长大一点以后,用来折磨时润声最主要的一个借口。
“每个领域的规则,都会和这个人的行为、脾气秉性、做过的事相关,我看《白塔生死恋》是这么说的。”
平荣吃力地看着他,眼球几乎凸出来:“……什么?”
“不用管。”闻枫燃问他,“是不是?”
平荣无法否认。
他正被他的领域反噬——对有些S级向导来说,被反噬不算什么大事。
比如那个领域规则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向导,有次不小心被领域反噬,在被哨兵拖回去之前,也不过是扯着村子里每个人都聊了一个小时,说清了自己所有藏钱的地方。
然而攻击类别的领域规则就不同,平荣的领域规则是“诘责”,这规则从来都被他向外使用,从没向内收过。
内收的“诘责”领域,会毫不客气地拷打意识自身,直到平荣能转移注意力,不再想这个红发少年问他的话。
……可这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也就是说,你以前就诘责过什么人,而且多半是带头的那个。”
闻枫燃并不在乎他的反应,只是继续问:“我猜——你诘责的是我弟弟的爸爸跟妈妈,是不是?”
平荣瘫在角落里,冷汗大颗大颗向外冒,他不停摇头,哑声说:“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合理质疑……”
“你是向导,还是个级别不低的向导。”闻枫燃说,“你不知道你的一句‘合理质疑’,会影响多少人?”
平荣完全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