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帝难养(184)
后来进京赶考的一路上,应典住宿吃饭的盘缠都由叶羁怀包揽。
可应典不但没感觉到一丝的喜悦,反而每一次叶羁怀的小厮掏银子的时候,对这个富家少爷的憎恶都会多上一分。
应典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如果不是家世的差距,那个解元本该是他的。
后来两人以状元和榜眼的身份一同入朝为官,又一起编纂正泰大典。
那人是监修官,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编修。
再后来,那人又得皇帝器重,成了太子太傅,眼看将来这王朝就将是那人的天下……
应典快要嫉妒的发疯。
上一世,叶羁怀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大魏都已经快要亡国。他除了悔恨自己的愚蠢,其实没有什么太多对应典的共情。
重生归来,他与应典也回到了许多事都还没发生之时。
叶羁怀其实不止一次地想过,既然他都不是上辈子那个讨人厌的狂徒了,那么他与应典之间,会不会换一种结局?
这一世,叶羁怀从来没有把应典当作敌人看待。因为他也从没把谁当成朋友。
每一个人在他眼中都只有两种身份可选——对他通往那个最终目的,可用、或不可用。
然而应典还是成为了他最大阻碍之一。
叫他吃惊的不光是应典。
其实如今的朝局根本不是叶羁怀十年前刚出发时所构想的。
这十年来,他运筹帷幄,他始终掌握着先手,可就在他眼前,还是发生了太多太多的意外。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将一切推往同他上一世相同的结局。
所以叶羁怀才会绝望又兴奋地生出那个念头——他其实,是在与天斗吧。
叶羁怀在应典对面安静坐了一整个下午。
他以为应典有许多话想对他说。
可应典到后来连骂都不再骂他了。两人面对面沉默着。
叶羁怀意识到,只有胜利者,才有长篇大论的权力。
不过他却没有向失败者炫耀成就的兴趣。
应典听到叶羁怀要离开,再次站起身,紧紧扒住了牢房栏杆。
应典从没告诉过任何人,他为何二十三岁才中乡试。
他从小读书善背记,但每逢考试必泄泻,从十四岁参试起,屡屡中途退出考场。
他家中父母亲情淡漠,身旁从无友人,向来独来独往。直至路遇叶羁怀,随其交友,入京后又随其出入名士名流之所,饮酒作乐,呼朋唤友,才日见开朗。
而叫应典不可置信的是,他逢考必泄之症也跟着自愈。
后还在殿试上摘得了榜眼。
也是从那一日起,应典打从心里认为,叶羁怀所拥有的一切,他也可以拥有。
叶羁怀离开了天牢。
身后断续传来应典的嚎叫。
牢里之人脸上原本该有眼睛的两个地方,只剩下空洞洞的凹陷,流不出一滴泪,从眼部开始向外的肌肉也几乎完全僵坏。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看懂应大人的表情。
可叶羁怀能懂。
正是因为知道应典有多恨他,又有多想赢他,他那日在朝堂上才敢那般冒险,与应大人定下两月的赌约。
刀枪杀不死人。执念可以。
一月后,应典以通敌罪宣判,被当街斩首。
应典,字世杰。正泰十八年一甲榜眼。
永顺十八年生于苏州府,父母经营小生意,全家节衣缩食,供他一人读书。应典入阁后,将父母户籍改商为士。
应典为官初期谨慎自谦,与叶羁怀、阮施结交,一同出入朝堂,却在私下亲近当时的权宦金直与权臣陆果,并在于征和一案中出力,入了陆果之眼。
叶羁怀后离间金直与陆果,应典选择投靠陆果,自此与叶羁怀分道扬镳。
应典任职刑部,为官勤勉,在任期间刑部各项事务井井有条,结案平均用时为有史以来最短。
后在处置陆果一案中立下大功,取得时任太子楚旸信任,却遭到陆果之子陆昭报复,失去一只眼睛。
应典从此性情大变,乖戾凶残,朝中人都议他是下一个陆果,却比陆果更为狡诈阴毒,令共事之人不寒而栗。
正泰二十四年,应典勾结柔然人破入皇城,后抢掠京城百姓,造成数百无辜百姓伤亡,财产被洗掠一空。
明启一年,应典入阁,与阁员叶羁怀分庭抗礼。
为巩固地位,彻底驱逐叶羁怀,应典私下勾结祁王,怂恿明启帝退位。并为兵变做准备,再次勾结柔然人,请其入京为己所用。阴谋于明启三年十月全部败露。
应典以通敌叛国罪处置,同年十一月午门斩首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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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羁怀以为路石峋回了宫。但其实路石峋在叶羁怀去天牢的时候,重回了叶宅。
阿福正在扫院子,看见路石峋又折返回来,将扫帚一竖,腰板一叉:“少爷说你不住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