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治的那张脸才拉下来,面前的人踩着轻快的步子到他的面前,“小郎君,你说,府君的医术实在是高明,为人也的的确确是菩萨心肠。是不是?”
这话明棠一说出口,元治这边准备好的长篇大论,顿时从喉咙眼里活生生的吞了下去。
他脸色憋的红红白白变来变去,明棠见状,心里好笑,但脸上越发的期待。
摸爬滚打了两辈子的人,对着一个真正的十五六岁少年。只需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拿捏起来更是不在话下。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笑脸人满脸满心全都是对自己兄长的感激。那些呵斥她打搅主人清净的话,这下也完全说不出口了。
“我在宫里的时候,知道求医之难。这次万万没想到会麻烦到府君。府君仁心,不计较之前的冒犯,为我治病。而且不过是半天的功夫,这病就差不多就好了。”
她说着,笑道越发的诚恳,“小郎君,你说府君是不是仁心仁术?”
这话听得元治咳嗽了一声,没人不喜欢听好话。元治拳头压在唇上咳嗽了声,他背脊比方才还要挺直几分,故作矜持的看向明棠。
她脸颊微抬,两眼里像是清浅的溪流,他在上面随意看看就能将她那浅浅的喜悦全数收于眼底。
这种掌控,让元治颇有些放心。他点头,“我阿兄自小便是正人君子,对人不管身份如何,从来都是和气的。”
他袖手,去睨明棠。她的脸上喜悦不但没有半点褪去,反而越发的感激。
他在那双引人注目的眉目里可以清晰的看见自己的影子。
世上男子没几个不会喜欢,也不会拒绝。
“兄长是个和气的人,更何况你是陛下留下的。于情于理,他也不会置之不理。”
他看了一眼明棠,只要不蠢笨,或者天生自以为是的,自然不会真觉得这照顾是理所当然。
果然她脸上的感激之前越发的热切,“府君人好,我哪里能真的觉得这是府君分内之事。”
元治听得点头,她又道,“所以这次我来向府君道谢的。”
这话她故意说的,宫里的妖魔鬼怪见多了,面前这小少年使的心眼知道的清清楚楚。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果然见到少年一哂。
“你的心我知道了,其实这点小事,兄长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既然你如此诚心,我带你去见阿兄。”
这家伙和个门神似的杵在这儿,别说见元澈,就算是她气闷出来溜圈,怕也是要吹胡子瞪眼。她随意糊弄了两下,在宫里练出来的本事,对上元治,绰绰有余。
哪怕幼年遭遇了变故,但还是宗室,心里更是有几分心气。
他主动走在前面,为她带路。明棠在他身后,见状一笑。
冬日里天黑的早,才过酉时,天幕就已经暗了。
廊庑下挂着几盏灯,灯苗发出微弱的光芒,于昏暗的天色里添了几点细微的光亮。
元治敲了敲门,叫了一声兄长。得到门内的答应后,领着身后的明棠推门而入。
元澈坐在漆案后面整理手里的书卷,见到明棠跟在元治的身后,颇有些意外。
“董美人怎么在这?”
他又去看元治。元治像是没有看到,笑眯眯的退到一边。
明棠慎重其事的给元澈拜了拜,“白日里承蒙府君出手,现在我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元澈抬眼,见她双手拢在袖中,春风细柳一般,对他拜下。
“还没到谢的时候。”
他道。
明棠抬头,眼里满是不解,元澈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整理他手里的书卷,“你体质湿寒,知道不知道?”
明棠很诚恳的摇了摇头。
元澈继续道,“虽然将你穴位里的黑血放了出来,但说句实话,也仅仅只是缓和一时而已。下次若是再遇见生冷,说不定还是会引发病症。”
他说到这里看她,“至于接下来如何,就看你自己了。”
明棠眼睛眨眨,“可是府君还是对我施以援手了呀?”
她抬头保持着道谢的姿态,“这个还是不变的吧?”
元澈手里的动作顿了下,看向她。
“陛下当初有令,让我照顾你。我只是听君命而已。”
元治在一旁听得有些急了。他到方才算是想明白,照着天子的做派,如果不是在意的人,是不过专门让自己兄长来照料。说不定在宫里也是有些来头和本事。宫里的人,尤其是天子身边的,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但是府君对我施以援手是真的。”明棠低声道,“这世上分内之事可太多了,可是又有几人是能真正做到的。”
“我在府君这儿总不能白白吃喝,什么事都不做。而且又受府君这么大的恩惠,实在于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