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澈让堂上和四周所有的人都退下。一阵窸窣声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他示意于勉喝茶。
“怎么还打得急眼了?”他嗓音不缓不急,持起瓷青的茶盏, 送到唇边。
“算起来楼将军也才二十来岁, 这个年纪血气方刚, 年轻气盛。让一让也没有什么。”
这话于勉就不爱听了, 他直话直说,“那一日也没见着大王让他啊。”
一拳下去,直接把牙都给打掉了。他自己出手都没有清河王的那一拳狠。估摸再来几拳,这小子就能当即上天见他们家祖宗去了。
“那是因为惹到了王妃。那酒壶若是再往前半寸,就伤到了她。”元澈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若是冒犯了我,倒也不止于此。”
这话说的,于勉瞪着眼,竟然有小半会没能回神过来。
“但是。”元澈的话语一转,“楼家的那小子,的确太不像样了。”
这话又转回来了,于勉义愤填膺,手掌拍在面前的案几上,力道之大,险些将案几都给拍翻。上面的茶盏,内里的茶水都翻了出来。
“何止不像样。这臭小子就不知道尊长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仗着他的那个伯父。就横行霸道。他伯父看见我还得礼让三分,他倒好!”
元澈静静听着,并不言语。仍由他把牢骚发完。等着他说正事。
要是来发牢骚,在他自己家里更方便,都是他自家人,不用担心那些抱怨会流传出去。
果然等于勉来来回回把楼远和楼家众人骂了好几次之后,于勉面上沉下来,“也不知道他这做派,到底是这小子自己的事,还是他们楼家的事。”
元澈看过去,手指摩挲茶盏,等着于勉将话说下去。
“这一家风光好久啦。”于勉感叹,“在先帝的时候,楼玟虽然也得先帝的用,但并不出众。先帝驾崩的时候,定下了六个辅政。现如今只有他一个啦。陛下也已经大婚亲政,照着道理,他也该功成身退,养老去了。谁知道到现在都还在朝堂上。连着他的那些子侄,鸡犬升天。”
“听说他从他兄弟那儿过继了个侄子做儿子。啧,看起来还是怕断子绝孙。”
这话说的尖酸刻薄。元澈淡淡一笑,缓缓喝了一口茶汤。
除去那些乱七八糟的米盐,品尝茶汤的本来滋味。茶水入口微苦,缓缓让其在口里缓缓流过。带吞下之后,又泛起回甘。
“不过他们家再这么下去,恐怕不得了了。”
元澈这才终于抬眼看于勉。有些话他提起不合适,要有人在前头给他送梯子过来。
楼氏一门作为臣子来说,显赫的让人眼红了。
又不是什么百年大族,早先先帝的时候,还是个不上不下的位置。走了运气成了辅佐幼帝的辅政。后面又将其他五个辅政或杀或打,留下自己一家独大。
他权势炙手可热。但偏生又没到可以完全都是他一人说了算的地步。宗室们或是掌兵驻在洛阳附近,又是在地方上做刺史。
若是楼玟有什么不臣之心,想要压住那些京城还有地方上的宗室。简直说笑,到时候天下群起而攻之。根本就成不了事。
所以楼玟就只能做一个权臣。但是满门赫赫,看得旁人也是颇为老火。
这朝堂上的位置就这么多,他楼氏一门占去了那么多,其余人还能得多少。
“他该不会有什么打算吧?”于勉突然道。
元澈低头,“这话我听不明白。”
都是千年狐狸,到这儿装什么纯良!
于勉两眼定定的看着元澈,“大王不可能听不懂某说什么。”
“现如今大王身处险境了,难道不知道吗。现如今大王已经是侍中。上柱国看着,难道他真的不知道陛下的用意?这人当年清除异己手段毒辣,不可能因为年岁大了,就生出什么仁慈心肠。”
“到时候要是真对大王出手,那时候恐怕就晚了。”
元澈听着脸上的笑比方才更浓厚了些,他抬眼看看他,“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还能是做什么。
于勉不说话,两人双目相对。稍许之后,元澈笑着起身,“你这是想要帮那位了?”
修长有力的手指,指了指天上。
于勉脸色有些古怪,他本意是和元澈一同把楼玟给捉住,然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楼家人骄纵跋扈,占了不少位置。要是和这家子玩心眼,那不知道花上多少力气,还不见得有什么成效。
干脆不如拉几个人,一块儿把人给做掉。
魏国的所谓权谋,干净简单的叫人发指。没什么运筹帷幄,只有血淋淋的人头。
简单直接有效。
有个侍中给他作陪,到时候不管出了什么,都不算是他主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