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来的故人(89)
一旦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杜馨遗脸上顿显柔和庄重之美,即便说起自己求学时经历的磨难和家族变故时,那种端庄也没有消失,温柔的语气里反而更凸显出一种坚强的意志。
演讲中也谈到了感情,这在学校是少有的话题,因为从校方领导到老师向来都对此讳莫如深,好像非如此不能保障华光的纯洁。
就听她娓娓道:
“至于爱情,我认为女孩子们没必要把它上升到一个能满足此生的最高需求的意义。如果你对爱情的美好期待,只是希望有个男人能够满足你全身心的依赖和期待,那么这种期待在本质上就是种懒惰。
因为爱情实质上并没有那么伟大坚固,我们这一辈子也无法从任何的旁人那里获得幸福圆满。所谓的家庭、丈夫、孩子,应该都是锦上添花,是自身茁壮成长之后再去选择承担和负责的东西,而不是本末倒置。”
演讲最后,杜馨遗对台下凝神聆听的观众道:“女孩们,请勇敢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吧,哪怕它现在看起来被男性主导,一旦当你熬过被一大群男人包围的大学生涯后,你会发现一切都值得,这难道不是我们此生能实现的最酷、最棒的事吗!”
如雷的掌声中,梦家发现有保安从体育馆侧门进来,小心翼翼地来到毛小姐身边,低头耳语几句,毛小姐皱下眉毛,叮嘱保安几句话,这才向主席台上的副校长小幅度地比划着手势。
副校长的脸色立刻变难看了。
杰出学生代表发言结束后,是青年教师代表发言,上台的竟然是力玮。
以前见他,几乎都是西装革履,这次却穿件藏蓝色的半襟立领长衫,很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演讲开始前,献上了一幅画,乃是副以山水为主题的国画。
没想到油画功底深厚的唐老师,在水墨丹青上也有造诣。
副校长在台上解释说:“仁者爱山,智者爱水,这幅画蕴含着对在坐华光学生的寄托,希望大家修身养性,勿忘初心。”
力玮演讲的主题是《希望和等待》。
他一开口,本来还有几分嘈杂的会场,转瞬就变得极为安静。
演讲一开始只回答了毕业生海外求学的疑问,包括专业、国别、城市、奖学金等方方面面,甚至连留学生如何租房都包括到了。
听上去旨在鼓励大家潜心静气地求学,莫要心浮气躁。
但等到后面提及他去年的毕业旅游时,力玮讲话的口吻渐渐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说:
“今年上半年华北地区中日冲突不断,截止到今时今日,按照《何梅协定》,中国军队已经从河北撤退,一切的抗日反日活动都将在河北省内遭禁,华北的控制权正在渐渐从政府手中流失。很多人担心华北就快要和东北一样,沦为国人的禁足之地。
我相信,任何一位国人都会为此感到心痛,尤其是年轻人,因为他们的爱国,就如一位青年和女孩初恋时那样纯真意切。”
副校长本来还在为闯进华光的歹人担心,听到这个话题后,立刻警觉地竖起了耳朵,示意台上离力玮近的老师提醒下对方不要跑题。
那位老师连忙小声叮嘱力玮道:“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力玮笑着冲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观众席里有人发出不屑的嘘声,大家都明白针对的乃是校方。
力玮这才继续道:
“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比如美国旧金山修铁路的山东工人,意大利小酒馆里仍然留着满人辫子的广东伙计,阿尔及利亚能讲东北腔法语的小贩,甚至在西伯利亚密林深处,都住着从中国过去的伐木工人。
我可以笃定地说,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一个民族像中国人这样有韧性,他们百折不挠,吃苦耐劳,像蒲公英一样能在任何贫瘠的土地上落地生根,狂风吹不倒,冰雪冻不死。
几千年了,这个民族从没有屈服于任何一个外来力量,他们总是沉默又顽强地等待着黎明,时机一到就能破土而出。
这也是我当初执意回国的初衷,哪怕很多人都认为目前的中国并没有适合绘画艺术的土壤。
如果有谁敢断言这个民族,会因为即将发生的一系列战事而灭亡,我不相信,你们肯定也不会。
如果谁敢断言说这样的国家没有光明的未来,我更不相信,你们肯定也不相信。
说我盲目乐观也好,堂吉诃德也罢,我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毕竟,大仲马不是说过吗——人类的一切智慧是包含在四个字里面的,那就是‘等待’和‘希望’。
美好的那一天必定不会很远,可能在我们的有生之年就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