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来的故人(36)
梦家知道这里有一家叫“广和楼”的,凡是来京的名家,特别是武生戏,都要在这里过堂才能走红。
果然,走了没几步,就见胡同西口临街的地方搭起一个牌楼,两边竖起高一丈有余的方柱子,上面分别写着“吉祥新戏”和“风雨无阻”,正面端放一铁板刻花大聚宝盆,上书“广和楼”,下书“盛世元音”四个大字。
人还未到,就听见里面沸腾的跟口热锅似的,阵阵声浪迎面扑来,简直叫人站不住脚。
一个伙计见梦家神情举止矜贵,便利索上前行个礼道:“您一个人哎,包厢哪间?”
梦家站定,踟蹰片刻才说:“今儿上的什么戏?”
伙计笑道:“杨小楼、钱宝森主演的《英雄会》!贼好的武生戏!”
梦家听见“武生”这两个字,顿时有了劲儿,忙道:“武生戏?”
那伙计知道多少北京的闺阁千金或者名媛太太们,都喜欢捧名角儿,尤其是长相好、扮相俊朗的武生,他估摸着眼前这位也不例外,遂笑道:“可不是,不过包厢都没了,您要看,只能给加座儿。”
梦家摇头道:“我就是来打听个人,也是个唱戏的,是个演武生的姑娘,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
那伙计一撇嘴,不耐烦道:“敢情您逗我玩儿呢!我家里打爷爷辈的就在广和楼厮混,周信芳、马连良、雷喜福多少名角都见过,愣是没听说过有女武生,要不您去城南游乐园瞧瞧,坤角都在那里摆台呢。”
梦家闻之面露失落,只好悻悻离去,随姐姐去电影院。
姊妹两个进了电影院直接上二楼,门口的西崽连忙引导她们来到包厢,并掀开绿幔将她们送到里面。
等走进包厢,宝诗打开提包抽出十元钞票,西崽一鞠躬就接去了。
梦家落座前朝楼下看一眼,全是乌压压的人头,远没有楼上清净。
她正出神,就听见隔壁左包厢有人冲这里招呼。姐妹两个循声望去,就见几对青年男女,各个花团锦簇,全是她不认识的时髦人物。
就一会儿功夫,既有人来送吃的,说是给姐儿两个尝鲜,还有人来送鲜花,指明要给宝诗的。
梦家对此早就习惯了,秉承着“吃得狗中粮,方成狗中王,狗粮穿肠过,佛在心头坐”的原则,有吃有玩就行,从不和那些男人在礼节上周旋。
反而是宝诗,很喜欢用下巴点着周围包厢里的时髦男女说:“某某昨天才见过,某某上周一起跳舞吃饭来着。”
梦家接口道:“某某的妹妹我在学校遇到过,她拉着我的手很热情,还问我准备买什么款的轿车,说她自己准备买辆欧洲产的。”
宝诗道:“你怎么回的?” 梦家说:“我说自己不懂这个也很少买,她还不信。”
宝诗不屑道:“笨丫头,她是想试探咱们姐儿几个零用钱呢,就你傻呼呼上来就告诉说了实话。”
梦家撅嘴不乐道:“你们平常说话都这样绕弯子吗?”
她心想:这些名利场上的“聪明人”真讨厌啊!
这时就听到包厢门外一阵人声鼎沸,随即就见隔壁包厢绿幔一掀,涌进来好几个人,其中一个女郎如众星捧月般款款坐下,她穿件银杏色闪光印花缎的长衫,周围的年轻男子都对她大献殷勤,其中一个梦家觉得眼熟,不由多看几眼,认出来是杜家的二少爷杜兴刚,也就是杜欣馨二哥。
梦家好奇问姐姐:“中间那美女是谁?”
宝诗似乎连对方的名字都不屑提,只说:“交际花。”
她们不知,隔壁包厢里几个人,这时也在议论她们。
头一个就是杜兴刚,他抱怨道:“现在当女学生的,几个能念书念得像爷们一样?念了三天书先讲平等自由,就拿我那个大姐来说,法国读了几年书,简直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你看这个沈家大小姐,有了名的美女,更不会把寻常男人放眼里。”
边上有人道:“那个年龄小的姑娘,看着真是娇嫩。”
石屏梅本来一直沉默不语,听了他们这番对话,嗔道:“你们就知道嚼舌根儿!连人家小姑娘也不放过。”
杜兴刚笑道:“你吃醋了么?”石屏梅牵牵嘴角,转过头并不理他。
这时影院蓦然间黑了下来,原先还有些吵嚷的电影院霎时安静许多。
电影演了还不到一半儿的时候,宝诗觉得身后的布幔被人打开,回头一看那人,嘴里咕哝几句还是出来了。
又过几分钟,她才悄无声息地回到座位上,有些欲言还休的样子。
梦家小声说:“姐姐约了人?”
宝诗只好说:“我要和朋友去喝个咖啡,你一个人看完电影,乖乖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