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来的故人(269)
听见这个声音后,梦家竟然浑身打个激灵,她想,这是十良的声音啊,这肯定是她!
别看她们都分开快十年了,十良的声音她怎么会忘记呢?
梦家激动地忘乎所以,抬手对倩云指了指院子里,倩云诧异的朝里面瞧瞧,又看看太太,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这时一个人出现在主仆两人的视线里,她是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在那里佝偻地站着,不时弯腰去捡地上的菜叶。梦家被这人吓了一跳,想这怎么会是十良!
她正在那里惊愕,只听见那女人哑着嗓子道:“凑合着吧,今年的白菜都这德行。”
梦家松了口气,这女人原来是卖菜的。
卖菜的眼角余光瞅见门外主仆两个,便说:“杜老板,我先走了,有事去菜行找!”
十良嘴里咕哝着朝门口送人,暮然瞅见门口站着的两个人,梦家喜道:“十良,还认得我吗?”
不等十良开口,梦家立刻就噔噔噔几步朝院子里走,两个人张开双臂,一下子握住对方的手,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半晌才笑。
这笑的滋味,半甜半苦,半喜半悲,既所谓人生的滋味。
等进到屋里,梦家才发现这一家人实在过得简朴,屋里仅有一灶、一床和几条长凳,其它的零碎物件都是必须的,没有欣赏或者玩玩的东西。
十良为她端来凳子,笑道:“我家没一个好凳子,不是断了脚,就是擦了漆。”
等到小女孩送来茶水,十良又指着院子说:“除了我和丫丫,这里还有有两只狗两只猫以及两只鸭子,人少畜生多。”
梦家见丫丫长得清秀可人,十良又梳着小媳妇的发髻,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她什么时候嫁的人,丈夫呢,丫丫可是她的女儿,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诸如此类。
但问题太多,反而不知道从何处开口。
十良知道她的疑问,笑道:“人这一辈子的甘苦悲欢,都是老生常谈,往后的日子还多呢,有时间唠嗑。”
她这种笃定安宁的神情还和过去一样,梦家说:“我小姑子家也有个姑娘,和丫丫差不多大,十良你还记得吗,咱们刚认识的时候,差不多也和她们那么大呢。”
十良道:“记得记得,转眼都快二十年了。”
说完这话,她拉着梦家的手说:“真没想到咱们姐儿两个还能再遇见,反正现在日本人也被赶走,接下来就全部是安安生生的日子啦。”
梦家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本来是意兴盎然的,因瞅着十良鬓边的微白发丝,顿时产生一种时光飞逝、万事蹉跎的悲凉感,她们转眼都到了中年,过往的青春一去不返,那些年轻的日子呢,它们都到哪里去了?
十良与梦家重遇的这天,乃是留在她家用的晚饭,十良这些年厨艺大进,几样菜有荤有素,有甜有咸,正适合娘儿几个口味。
而丫丫显然比舟舟要懂事,她像个小大人那样满前忙后,直到十良嘱咐她吃饭,才独自搬个小凳子溜边儿靠饭桌坐下,既不多话,也没有面对生客时的扭捏。
饶是这么乖巧的孩子,十良见她用筷子去扎盘子里的鱼,还是板起脸说:“夹起来就吃,夹不起来就不吃,不许用筷子扎。”
丫丫抬起头,朝她嘻嘻一笑,又看眼梦家,这才继续埋头吃饭。
饭毕,梦家忍不住问丫丫几岁了,现在哪里读书。
十良叹道:“还没去学校呢,我刚回到戏楼里唱戏。”
那就是说还没机会唱大戏,收入肯定不高,供养一个孩子读书怕是力不从心。
她很想主动提出帮她们母女一把,可十良的性子她很是明白,她不能这么唐突提出来,要帮也得过些日子再提。
等她回家后和倩云提起这事儿,倩云随口道:“我觉得那孩子不是杜老板的,丫丫长得活脱像另一个人。”
然后她就不吱声了,只说了句“没想到歹竹里也能出好笋。”
就是这句话,梦家脑中暮然浮现出徐怀璋的面孔。
可不是,丫丫真得有几分像他啊,这么说她就是金巧惠的孩子了?
唉,怪不得今天下午,十良都不肯提这回事儿,也不解释丫丫的身世。梦家闷闷不乐地想,丫丫怎么会是徐家的姑娘呢。
这件事儿在她心里膈应了好几天,不过后来也慢慢想通了,不管这孩子的父亲是谁,终归是跟着十良长大,管她叫妈的,那她就是十良的孩子,也是梦家的孩子,将来她一定要竭力帮衬十良母女。
她后来打电话时把这件事儿告诉了丈夫,顾东篱饶有兴致道:“经常听你提起她的名字,难道当年你闹着非要从轿车里跑出来去见的那位小朋友,就是她?这么说,我和她也算有一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