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来的故人(2)
卢秋水忍不住笑道:“一身罗里吧嗦的小玩意,也不怕翻墙时掉下来。”
说话间,她扬手招呼他附身,亲手把他幞头上的海棠拿下来,重换一朵新花。
杨君候喜不自胜,只觉得她今天那上深下浅的粉色裙子,再加上白色上襦和白色透明披帛,整个人便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卢秋水被他看得有些恼,把残花丢掷到桌上,自顾镜描起花钿来。
杨君候接过侍女递来的乳酪一口喝个精光,想起近来宫中的见闻,就学着父辈老臣的口吻,用低沉的口吻道:“韦后和安乐公主风头越发强劲,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又会出来一个女皇。”
卢秋水“嘘”他一声,才低声笑道:“你们平常都这样议论宫闱?”
杨君候不以为然道:“皇宫上下都在谈这个,左右都是女皇当家罢了!”
卢秋水想起太平公主之前力劝阿爷入朝为宰,说是辅佐大帝,恐怕还是为了她自己罢?
这时侍女们端上水果,杨君候一面啃着梨子,一面绘声绘色道:“昨天差点和人打起来,那人不过仗着韦皇后同乡,攀了表亲,也吆五喝六起来。”
卢秋水担心道:“韦氏风头正尽,咱们何必与那些人一般见识?”
她也知道未婚夫打小苦练剑术武功,可从没有沙场杀敌的机会,更逞论仗剑江湖,于是乎迫切报国立功的少年,难免处处惹是生非。
杨君候道:“你不知道那家伙的嘴脸,还说自己小时候就在皇宫住过,在皇宫里住过又有什么了不起,谁知道是管茅厕的还是洗衣服的?”
这话一脱口,连侍女都忍禁不俊,卢秋水追问道:“那后来呢?”
杨君候吐掉梨核,笑道:“我们几个本来想打他一顿,可料想他也不成个对手,反而显得咱欺人。”
他说的“我们”,无非都是宗室里年龄相当的子弟们,想那没有祖宗庇护的科举考生,十年寒窗苦读中了进士,也无非是九品小官。
杨君候少年得意,现在就拿了七品的官阶,倘若来日仕途顺利,千牛卫大将军指日可待。
卢秋水一方面替他欣喜,又担心他过于骄纵了。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杨君侯说要找临淄王李隆基去,便匆匆告辞了。
很快就到了傍晚,卢府内庭的花厅里,几座鎏金灯树上的巨烛早早点燃,卢秋水和孃孃悄悄来到花厅后门,奈何隔着帘幕,只能瞧见帘幕上隐隐透映着的烛光,隔帘不时传来众婢子布膳的低语声、零散的走动声、器什碰击声,可见客人还未全至。
忽听见弦乐琮琤,卢秋水便忍不住悄悄将帘幕掀个角儿,就见一群乐工团坐在花厅一角的毡毯上,正在调试管弦。
酒席终于开始了,不多时就听见乐工们演奏的曲目变得隆重欢快,诸人耳语道:“长公主来了,长公主来了!”
未几就听见环佩玎玲,继而一位形容威严的贵妇在如云的仆从和臣子的拥护下,款步移入花厅。
太平公主入席后环顾满室宾朋,颇有傲视群雄感。
只见她钿钗礼衣,长裙曳曳,颤颤巍巍的高髻下,乃是一张额头宽阔的方脸。
作为高宗皇帝与则天女皇的独女,当朝七位宰相有五位是她的门生,连当今大帝,朝仪时也要称她一声“八妹”,这样的身份,确实令她有睥睨众臣的资格。
酒过三巡,菜献数道,歌舞告一段落,四个奴子共扛一张巨型木盘上厅,盘子里放着的是一头完整的冒着热气和焦香的烤全羊。
宴会气氛本就越来越热了,这大菜一上,群情更加热闹,连太平公主也挥舞着酒杯豪爽大笑,有那性情挑达的客人,在乐声的伴奏下,扭身扬臂、袍袖甩动,开始载歌载舞起来。
谁又能知道,这样的盛宴,已是太平公主及其党羽们的狂欢绝响!
暑气渐重,天气愈发炎热,又过了数月,京兆长安忽然传来大帝暴卒消息,一时间举国上下都感到惊愕。
要知这李显才五十有四,登基以来素不闻有甚大病,怎得如今锦衣玉食的才当了五年皇帝,就一命呜呼了呢?
更令人称奇的还在后面,那韦皇后见大帝薨逝,立即选了丈夫最小的儿子为太子,改年号为“唐隆”,由韦皇后临朝称制,以太后身份摄政。
相王李旦表面上辅政,实则大权旁落,而他的儿子,临淄王李隆基则在暗中窥视朝局。
朝中老臣都看得出来韦太后蠢蠢欲动,这分明是图谋大变。
一时间朝野动荡,各人都惴惴不安,不知前路是福是祸。
因为国丧期间禁止婚嫁,卢、杨两家的婚事也只好朝后延迟,何况杨君候现在太极殿负责守卫中宗灵柩,连家都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