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来的故人(199)
这是多年来她头回动手打师妹,而且是在这样的当口,因为这一记耳光出去后,霎时她就感到悔意,尤其是看到巧惠雪白脸蛋子上的五指红痕,十良对她又心疼、又有怨恨,就更难受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巧惠独自离开了,留下十良孤零零的一个人独坐在屋中。
她脑中混乱成一团,晚上胡乱吃罢饭上床就寝,快要进入睡梦中时,她突然“轰”地一下醒来,发现自己两手紧攥成拳,指甲把手掌都掐疼了,待她拳头松开,才发觉手心全是汗。
她决心第二天去徐怀璋的办公室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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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令人吃惊的是,徐怀璋没有回避十良,反而在办公室见了她,似乎也知道这件事躲不得。
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无语,这种沉默死气沉沉、令人沮丧,而徐怀璋的样子显得沉重烦躁。
十良觉得今天这次恐怕她要徒劳无功了。
她的判断一点没错,徐怀璋根本没打算承认父亲对巧惠犯下的兽行,而且更令人愤怒的是,他把目前的局面都归咎于巧惠的处心积虑。
徐怀璋一面说,一面拿手帕不停地抹汗,并且不停地变换着坐姿,好像凳子上有钉子会扎他的屁股。
其实,这几天对他而言也都是煎熬,他获悉家中的丑闻后,对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抗拒接受,然而以他对父亲的了解,又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
他既没有勇气去质问,又恨他这样的罔顾廉耻,更愤怒于自己的懦弱!
可是不论如何,他都不能把家丑抖搂出去,届时不要说生意场上会被人耻笑,官场上更是混不下去了,连仕途都说不定被断送!
之前巧惠来求助,徐怀璋觉得她哀求的眼神好像某种动物,他打心底怜悯她,于此同时,还有油然而生的厌恶,好像这个受害者更是一切灾难的始作俑者。
她的每一句话都提醒着他是个卑劣的男人,她的期望眼神简直叫他五内俱焚,他甚至连她抽泣的声音都无法忍受。
当他鄙夷别人一张丑恶嘴脸时,却不知那正是自己面具中的一副。
等见到十良时,徐怀璋的心肠已完全硬下来,吝啬于表现一丝一毫的温情与退让。
他没有料想到十良会这样的步步紧逼,本来他还想要不要私底下劝劝巧惠,或许能通过金钱了结。
而现在,十良把一切都挑上台面,徐怀璋觉得对方实在不该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将他逼入一个死角。
于是等十良又一次重复她的立场后,徐怀璋的眼睛瞪大起来,彷佛被对方的不知天高地厚唬住了,随即他嘴角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笑容,慢吞吞他道:“巧惠想要嫁入徐家,这是不可能的事儿,也是我一早就对她讲过的,可惜她不肯放弃,竟然想出这样下作的招数,现在更是堂而皇之走进徐公馆要做老爷子的姨太太。杜老板,北平警局我都打过招呼了,他们根本不会受理报案。”
这最后一句话,彻底暴露了他的险恶意图,十良豁然明白想要从他这里获得公道,无异于与虎谋皮。
她想起巧惠昨天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然神色,蓦然间就特别理解她当时的绝望,也更加痛恨自己打过的那一巴掌。
十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这间办公室的,直至回家以后看见跟班在门前苦等,她才记起来明晚自己是有戏要上的,她问跟班今天晚上还有谁的戏,跟班道:“今儿还有金老板《贵妃醉酒》呐!”
十良心中重新涌起一丝希望,她道:“好,咱们赶紧拾掇一下,我要先去后台探班!”
按照十良的打算,是想在戏园子后台拦住巧惠,希望能够说服她和自己回去。
她早早到了化妆间,没有知会任何人,只是在那里默默守候着,想着过会如何说,才能叫巧惠回心转意。
她不能由着她这样作践自己,已经被人家踹倒了,再被人踩到脚底当稀泥,接下来恐怕连泥都不如。
果然,巧惠准时来到春明舞台,她脸上不知擦了多少粉,嘴上的鲜红唇膏涂了厚厚一层,肥腻得要汪出油来,而身上的一件棉线勾的衣服也很不得体,料子太紧把巧惠身体包裹得过于紧实,于是她身上每块肉都在试图突破每个网眼,显出一副挣扎的模样。
至于她的脚上,穿的是一双红鞋底的绿绣花鞋,一旦走动起来,身后的人就只看到红绿交错的脚底板,像怪兽的嘴那样一张一合。
这身打扮十良并不陌生,可是直到今天,她才能够像一个外人那样、以比较客观的角度观察到她的丑陋之处,愈发觉得不堪忍受她这种自暴自弃。
巧惠本来没看到师姐,她一面扭动着身躯,一面发出刺耳的笑声,边上不少人都在奉承说她运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