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来的故人(178)
梦家想通这一点,遂笑道:“你本就是伶界皇帝!”
十良的倨傲为她竖了个不小的敌人,没过几天坊间渐有传闻,说杜十良得以在春明舞台上戏、走红,全靠背后有位神秘的阔佬资助,这消息讲得绘声绘色,犹如亲眼见到一般,不少坤伶,尤其是向来不服气十良的女伶们,愈发添油加醋,说她那本事在男人堆里也无非是平庸之极的货色,只是仗着脸蛋好,这才盖过多少成名的赳赳男儿,在武生界拔得头筹。
更兼一个早就成名的武生范玉楼,说起来也算梨园界的老人了,更是放出不恭的话叫板杜十良,好叫她知道天高地厚,不要以为凭着三脚猫的功夫就能称霸戏苑。
十良对于同行间的诋毁早就熟知,她出道以来对于同行长辈都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没想到明枪暗箭依然难躲,这些魑魅魍魉绝不会放过中伤他人的机会。
果然,没几天那范玉楼就通过报纸下了战书,说要和杜十良一较高低,看看谁才是北平梨园界的武生泰斗。
十良知道后,冷笑道:“我从来不会主动向人挑衅,可谁要是目中无人,那也只好出面回击。”
对决的法子很简单,每个人拿出看家本领连演七天全本大戏,谁的上座率高、票房高,那就是赢家。
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知晓此事后,乐得有热闹看,春明有财发,当然也很乐意,反而是十良身边几个真心实意的朋友,比如巧惠、梦家、还有其他的戏迷都有些担心。
巧惠说的话尤其直白:“毕竟是个女流之辈,体力上比不得范玉楼,这样的连轴转,万一你禁不起,就算硬扛下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十良回道:“唱戏又不是拿大鼎,比的不全是力气。”
开戏前一天,春明还特意请了数家报纸为十良做采访。
那天她笑靥如花,穿着蓝色的哔叽长衫,足踏一双青布平底鞋,整个人都不施粉黛,看上去素淡极了。
她话也不多,基本上人家问一句她才说一句,有记者是个毛糙小伙子,原先还存了很多烫手的问题想要激将,哪知十良并不上钩,仍旧是慢吞吞的模样,双眸中有种澄澈却宁静深邃的意味。
专访这天,为帮十良招呼报业,梦家也特意亲来助阵,在外守候时却撞见了个熟人:杨君侯。
因为姐姐的缘故,梦家虽没和他来往过,平日也在报上留意过这人的消息,很快就把他认了出来。
她原以为诱惑宝诗的必定是位油滑的欢场纨绔,没想到这人看上去倒毫无轻浮浪荡,单从外表上看,倒和力玮有几分神似。
但他缺乏那种温润俊逸的气质,尤其是不说话也不笑时,显得很阴沉。
梦家正诧异他来凑什么热闹,却从边上的记者们的唠嗑中获悉,杨君侯的父亲是城里某家报业的大股东,原来这位公子今天是被老父派来做功课、凑热闹的。
杨君侯毫不掩饰对十良的不喜,他皱着眉毛朝里探视一下,对门外的记者们诧异道:“那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时十良恰好从里屋出来,有人还想上前介绍她给杨君侯,后者只用凌厉的目光扫一眼她,旋即转身扬长而去。
十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道:“这人怎么了?像跟我有仇似的。”
梦家道:“也不奇怪;当男人们发现一个女人比他们更有本事,更像个爷们后,没人会真心欣赏。”
两大武生对垒,真是难得一遇的盛事。
接下来几天,每到晚上春明大门口都竖着比往日更高的彩牌楼,电灯灿亮辉煌。
尤其到了八九点钟的时候,戏园子外面的汽车,简直把附近的街道都塞满了。
梦家不顾公婆脸色难看,尽量多来捧夜场,听说就连洪天奎老爷子也坐着轮椅来看了几出戏。
十良一连唱了五天大戏,最后两天乃是最考验功夫的《三岔口》和《挑滑车》。
哪知十良却在这第六天的当口,遭遇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直到她返回后台,这才猛然跪倒在地上,额上黄豆大般的汗珠直朝下洒,巧惠觉得不对,立即过来扶住她胳膊,关切道:“师姐,你是累着了么?”
十良的脸色被掩在油彩后,看不出是红是白,只见她缓缓抬起右臂,不动声色地翻开手掌,原来掌心里竟然插着一根铁钉!
这肯定是有人预先放在舞台上的,而且对她的戏路很熟悉。
巧惠发出一声惊叫,她握住十良的右手,顿时泪珠子就滚了出来,道:“天杀的范玉楼,肯定是他派人使了坏!”
之前舞台上隐忍过久,还不觉得特别疼,十良这时方感到一股钻心的痛疼,她忍不住浑身哆嗦,痛得蜷缩成一团,却不忘告诫巧惠道:“你先不要张扬出去,赶紧帮我找来大夫,要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