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听杨仪叫自己“薛督军”,不消说地心里很不受用。
又见黎渊瞪自己,却笑说道:“永安侯的命令你听见了吗?‘小黎’?”
黎渊哼了声,回头对杨仪道:“我不放心,若他又得罪了呢。”
杨仪温声道:“不会。你也累了,先去歇会好么?”
黎渊很清楚她的心中,薛放永远是第一位的,就算这小子伤了她的心……
有些黯然地,黎渊道:“是,反正有了他,就……”
杨仪一怔。
黎渊并未说完,他走到门口,回头看着薛放,似乎有话要说。
“别说哥哥有好的不惦记你,”薛放笑看着他:“你去前头那个温泉池子里泡一泡,可舒坦了……俞监军也在那儿。你们正好……说说话嘛。”
黎渊冷笑了声,开门。
藏书阁内,杨仪重新走到炭炉旁边坐下:“薛督军为何去而复返。”
薛放刚要开口,眼珠转动:“我的头发都湿了,刚才被风一吹好似结了冰。”
杨仪一惊,即刻抬头看向他:“好好的为什么湿了?”
薛放不等她叫,自己凑到跟前,盘膝坐下,问:“你看看是不是结冰了?”
杨仪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抬手在他鬓边一拨,又看向后颈,鬓边果真已有了冰屑,而后颈处虽没有结冰,却果然是湿了一大片。
“怎么弄的?”她瞬间忘了别的,急着问:“掉进水里了不成?”
薛放忍笑,他先前确实是进了水里,只不过不是掉进去,而是自己跳进温泉池子里去的。
而杨仪则想起方才他指点黎渊去泡温泉池子的事:“你……见过俞监军了?”
薛放道:“见过了。还说了两句体己话。”
杨仪有些不自在:“是吗。难道你回来,就是为这个。”
薛放道:“你说呢。”
“我不知道。”她一般说话,一边抬手进袖子里,翻了翻,找出一块帕子,抽出半截后却又忙掖了进去,又重新翻找另一个袖子,总算找出一条干净的,递给薛放,自然是叫他自己擦。
不料薛放看着那块手帕,并不动弹,只用眼睛扫着她。
杨仪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一叹,自己拿了手帕:“低头。”
薛放便换了个姿势,单膝点地,把头在她跟前一低。
杨仪用帕子给他擦拭后颈上的水渍:“我跟你说的话,你大概也不记得了。若是才泡过热水,擦干了再往外跑,若是这样不留意,寒邪入体……”
薛放听着她低低叮嘱,鼻子一酸,忽然张开双臂,顺势将杨仪抱住。
杨仪被他扑的一晃:“干什么?”
薛放不言语。杨仪的唇一动,却也不做声,只默默地给他擦,从后颈擦到脸颊边上,他却把脸埋在她的腿上不肯动。
杨仪终于忍不住道:“请起来。”
只听薛放闷闷地说道:“我只问你两句话。你如实回答我可好。”
杨仪的手一停,转头看向别处:“什么话,你说。”
“从始至终,”薛放道:“你对我的心意……变过没有。”
杨仪的心一悸。
眼中依稀有些湿润。
只听薛放道:“要说实话。”
杨仪轻声道:“从未。”
薛放重新坐直,双眼盯着她:“那……你心里真正喜欢、真正在意的人是谁。”
杨仪听了这幼稚的问话,呵地笑了。
这有什么可问的。
薛放道:“是谁?不许说谎。”
杨仪不能再直视他的双眸,眼中已有些微泪影。
薛放靠近,不许她低头:“说啊。”
“是……”杨仪闭了闭双眼,心底浮现他灿然而笑的眉眼,他的种种,心中人是眼前人,她垂泪道:“是薛十七。”
她哪里肯把薛放推开。
只是……纵然深爱他,也不愿意就在他面前自揭疮疤。
把那些不堪都说出来,那对她而言,自然是比死还难受。
何况,假如需要把所有旧事都袒露在薛放跟前……凄凄惨惨地请他不要离开自己,那又有什么意义。
她宁肯干净决然地了断。
但杨仪同样“误会”了,她忘了对薛放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对薛放来说,知道她所隐藏的“秘密”固然重要,但没有什么比得上她的真心。
只要知道杨仪对他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杨仪最爱的是他,这就已经足够了。
薛放的唇一抿,眉眼中冰消雪融。
望着杨仪微微垂首的模样,他不由自主靠近过去,扶着她的腰,轻轻地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
藏书阁外,雪绵绵地落着。
一道白色的影子,跃上藏书阁的栏杆。
它伶仃地立在栏杆上,仰头看着布满了雪片的灰黑色天空。
尖尖地长嘴,两只尖尖的耳朵,雪白不染纤尘的毛儿,这竟是一只奇异难得的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