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眠(19)
不仅柜台忙不过来,银行目前也没有这么多可供周转的资金。
蒋屿澈不得不召开一个临时的高层会议。
自己的行长位置坐得还不算稳,高层又都是一群老狐狸,每次开会蒋屿澈都头疼得要命。
今天也是,一群老狐狸七嘴八舌,各有各的理。
“要我说,要不是那个什么《锦报》的文章,哪来今天的事?现在的报纸,真会搞噱头!”
“您老这话说得可不在点上,人家就是写了篇文章,又没让大家都来取钱。”
“哟,可真会说风凉话啊,那你说,该怎么办?”
蒋屿澈敏锐捕捉到两个关键字,“《锦报》?”
“是啊,蒋行长,今天的报纸不会还没看吧?”
一旁的助理赶紧送上今日份的《锦报》。
扉页就是那篇文章,末端明晃晃两个铅印字,“雨眠”。
一时间会议室里所有的吵闹都成了背景音。
眼前所有的字都化成了刀子,虽然不是刺向自己,但蒋屿澈仍觉得身体被撕裂了一般痛。
国难当头,没有一个人有借口逃避责任。
言辞犀利不失诚恳,蒋屿澈第一反应竟是赞叹好文章。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随手抓起报纸,蒋屿澈站起身,对那群仍旧吵吵嚷嚷的老狐狸说,“今天先开到这里,尽力从仓库调款,不行就去商会借,国家有难,我们荣发银行不能坐视不理!”
荣发银行和《锦报》编辑社离得不算近,一个在租界东边,一个在租界西边。
蒋屿澈出来得及,连司机也没叫,直接一脚油门蹬下去,不到半个时辰人就已经进了报社。
工作日的下午,报社人是全勤的。
只不过今天气氛比往日严肃了不少,主编正在一一排查这篇文章到底是经谁的手审稿、然后发出去的。
没有人承认。
林疏桐是林家大小姐,主编不会轻易动她,就连询问都客客气气。
蒋屿澈到的时候,林疏桐刚从里间走出来,神态自若。
蒋屿澈直接拽住林疏桐的胳膊不由分说将其往外拉。
林疏桐自觉理亏,连反抗的动作都没有,乖乖跟着出去。
报社是两层独栋小楼,一层是仓库,堆放了很多书籍报刊,二层则是报社日常工作的地方。
林疏桐是借着蒋屿澈的力向前走的,下楼梯时腿也不听使唤,跟不上蒋屿澈的步伐,好几级台阶并作一级,急急跳下去。
两人走出报社,蒋屿澈在一个角落停下,林疏桐也跟着停下。
林疏桐控制不住自己急促的呼吸,她长期缺乏锻炼,但蒋屿澈没事人似的,还维持着刚刚的动作,一只手紧攥着林疏桐的胳膊。
蒋屿澈没开口,林疏桐也没出声。
两人都心知肚明。
半晌,蒋屿澈冷冷问,“为什么?”
林疏桐明知故问,“什么为什么?”
莫名地,在这个时候,林疏桐也忘掉了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的紧张。
为了维护自己该维护的,而将其他都置之度外。
蒋屿澈深吸一口气,怕林疏桐听不清似的,几乎是一字一顿说道,“报纸上的文章,是你写的。”
“是。”
林疏桐没特地用新的笔名,本来也就不是想要逃避。
“那你是不是该给个解释?”
蒋屿澈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还多,林疏桐以前从没关注过,因为她很少敢与他对视。
但此刻,她扬头直直看着蒋屿澈的眼睛,前所未有地坚定,“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这八个字穿进蒋屿澈的耳膜,成了根鼓槌重击了两下蒋屿澈的心。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连一个女孩都如此深明大义,而自己却因为私心来责怪她的正直。
但现在不是说家国的时候。
蒋屿澈沉声责问,“你知不知道这篇文章意味着什么?很快你们报社就要被查封,紧接着就会追查到你的头上,不仅是你,甚至整个报社的人都可能因此被连坐,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你吗?”
“我不怕。”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蒋屿澈突然扬声,又意识到自己太过瞩目,很快又放低了声音。
“你要是出了事,你让你哥哥怎么办?你让...”蒋屿澈顿了顿,还是接着说道,“你让我怎么办?”
林疏桐捕捉到关键信息,睫毛颤了颤,嘴唇翕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蒋屿澈见她像是“认错”的模样,语气也放缓了些,“上去收拾收拾东西,我带你回家。”
“还没到时间。”
“我给你请假,”蒋屿澈不忍再对她疾言厉色,复又加了两个字,“行吗?”
这也在林疏桐意料之外,她的事情已经做完,她也不想让哥哥和蒋屿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