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记闻录(36)
左相解释说是前夜巡逻营巡逻时,听到街头有人议论,说是东宫便出了逃奴,贱奴判主不说,还盗走了东宫些许宝贝,巡逻营报给了左相,左相便派了一小队人全城搜捕捉拿。
昨日夜里有了结果,被捉到的是东宫一位女画师和一个叛逃的侍卫,巡逻将搜查他二人的行李,除了一些寻常的珠宝玉器之外,那女子身上还藏了一幅画。因事关皇家体面,巡逻将将人与东西尽数上报了到了左相这里。左相昨日搜查证物之时,打开了那幅画,发现画中人竟有几分像皇后娘娘。
兹事体大,左相不敢怠慢,亲自审问了那名画师,原来那名画师,因画工不错,经常伺候太子殿下作画,而她身上带走的,便是太子殿下常年悬挂于内室,视作珍宝的一幅画,那画师不认识画中人,只当此画名贵,便在出逃之时一并带走了。
左相说完之后,宁世元半晌没有回应。左相吓得六神无主,实则是牙齿都有些打颤,可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宁世元沉思了半晌,以手扶额,对左相道:“下去吧。”
那话里尽是无奈,左相摸不着宁世元的决定,也绝不敢耽误,立刻颤声道:“臣告退。”
便胆战心惊地起身,也不敢擦额上的汗,麻溜地退下去了。
夜里乌淤沈来报:“殿下,老太师进宫了。”
宁韫城正在看一本兵书,听的这话,心思转了几转,合起书来道:“太子的生死存亡,便看今晚了,只是畸恋嫡母这条罪,到底是累了母后的名声……”
乌淤沈很想多问一句,但他也知道,他此时与五殿下心思不在一处,作为皇上的臣子,乌淤沈知道太子事情的始末,心中多半是向着太子的,按照乌淤沈的想法,或许八成的臣子知道了真相都会站在太子这边,毕竟此件事情中,忠心被累的是一直谏言的太子。
但他跟随宁韫城多年,宁韫城就算从来都不说,他也能知道,宁韫城对皇后与六殿下的忠心。
“殿下倒也没错,毕竟皇后娘娘救济了殿下这些年。可……”
可毕竟要死的人,才是殿下至亲的兄弟。
乌淤沈说道:“没想到五郎在逃跑时认错了人,与东宫画师先走了一步,然后他们又被左相的人捉到了。”
宁韫城继续拿起书来翻了两页,不甚在意地说:“我能想出捉东宫逃奴的法子,必定有人也能想出来。”
宁韫城的态度实在是冷漠极了,当初他再三确认,小六身世一事,海棠绝没有告诉其他人之后,曾暗自想过要用什么其他手段去挟制太子,谁知道左相紧随其后就找到了太子的其他罪名,如今此事算是揭过去了,他如今要惦记的,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将花淳从此事中干干净净地择出来。
乌淤沈试探着问道:“殿下,海棠如何处置?”
“杀了,处理的干净些,五郎罪名不大,万一活了下来,再找到她就不好了。”
乌淤沈颔首道:“是。”说完便退了出去。
宁韫城今年十四岁,这是他杀的第一个人,有些人天生便可以面对这些腥风血雨,乌淤沈命人将海棠拖到野外打死埋掉的时候,手是抖的,但你瞧宁韫城,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过将书翻了一页。
太子死了之后,花淳得了一场急病。宁韫城几次上奏请安,都被宁世元拦了下来。请安的意思应该没有到花淳那里,因为没有几日,花淳等不到宁韫城来请安,自己召见了他。
宁韫城实则等了三五日了,一得召见,立刻入宫了。
花淳瘦了很多,人只剩一把骨头了,气色也非常不好,面皮黄的像是秋日里枯萎了的花。
宁韫城喂她吃药,她吃不了几口,就全都吐了出来,书凌端了几碟糕点上来,哀哀地劝花淳多少进一些,花淳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宁韫城跪在地上恳求道:“请母后保重凤体。”
花淳朝他招手,累的受不住,手又耷拉了下去。
“过来坐——”花淳招呼宁韫城,宁韫城果然坐下,听花淳继续说:“母后今儿叫你来,实则是有些事情要问你。”
宁韫城真心实意地有些担忧,花淳身子太差了。
“母后您说。”
话未出,花淳就先咳嗽了起来。好半晌,她才用手绢捂住嘴,疲倦地歪在枕头上。
“……本宫无论问她们谁,谁都不肯说,没了法子,问到你这。城儿,太子薨了,外头给他定了什么罪名?”
罪名二字,花淳说的极为伤感,话一出口,便有眼泪凄凄地落了下来。
宁韫城见花淳的模样,大约能猜出来,她是因太子薨了一事自责才导致身子败坏至此,他为难地不知该不该说这话,却又见花淳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