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后面的阴暗之处，有一个干枯的老头无声地摆了摆手，他一开口，嗓子像是锈住了一般：“为师放你去做选择，却不会为你决定，如何走，走到什么程度，要看你的命数。”

蓝九峰抬起头，他看不见黑暗中老师的样子，就像是这些年，他也从来没看清老太师的心一样。如今他投靠了六皇子，太师始终没有阻拦的意思，或许就是他猜对了，皇上无论怎样去扶持其他皇子，最心爱的还是与皇后生的六皇子。这些年放任六皇子在外，无非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而已。

思及此，蓝九峰咬咬牙，还是试探着说道：“学生如今遇到一些麻烦了。”

老太师咳嗽了几声，扯着五脏紧坠地疼，他去扶胸口，口鼻处却咳出了混着血的浓痰，老太师满是愤恨地“咦”了一声，随手抓起桌上的宣纸在桌子上胡乱擦了几下，又净了净手，将宣纸扔在桌子上。

“你、你说。”

蓝九峰道：“为君上者，踏着千万人的骨骸居于高位，必要能舍弃一切不能舍弃的东西，亦绝不能有软肋和牵绊。可六皇子似乎太惦记五皇子了。五殿下心思难测，这些年立储之争这样凶狠，唯他非但没有一丝损伤，反而常得好处，此人心机之深，处事之稳，令人咋舌。老师，六皇子年少难免感情用事，如今更是一味的信任依赖五皇子，五皇子这块心病，一旦成了六皇子的软肋，来日必成大祸。六皇子将难登大位，为了将来着想，怕是这五皇子不得不防了。”

老太师的咳嗽声愈发的紧了，那摧枯拉朽般的动静听的蓝九峰的肺管子都疼。

“咳咳……我知道了咳咳咳咳……不可……咳咳……轻举妄动……”

蓝九峰从太师府出来，夜已经很晚了，眼见老太师时日无多，蓝九峰知道自己不得不为将来多做打算了。

“蓝大人……”

蓝九峰听到有人叫他，忙一抬头，就见骑在马上的四皇子。

宁韫琅笑意盈盈地说道：“蓝大人也来看望外祖？”

蓝九峰笑呵呵地回应道：“正是，四皇子有礼了，四皇子也来探望老师？”

宁韫琅笑着说：“蓝大人客气了，书治姑姑初雪家宴前后要进京面见我父皇，皇叔高兴正在府上忙着，担心我外祖身体，特遣我代为探望。”

“应该的应该的，四皇子一片孝心，天地可鉴啊。”

“蓝大人过誉了，我明儿在拾花楼摆了一桌酒席，不知道蓝大人是否赏脸跟本皇子去吃一杯薄酒。”

蓝九峰堆着人畜无害的笑脸，道：“好说好说。”

外面夜色深沉，五皇子府的寝殿内却灯火通明，烧已经退的差不多的宁韫城正靠在宁韫良的身上喝粥，连着烧了两天，如今大病初愈，面色依旧惨白，看着也有几分招人心疼。

“我手下人来报，说是母后亲自给书治长公主写了信，邀她今年初雪家宴前来京你可知道。”

“嗯。”

“那四皇兄怕是要神气了。”

“嗯。”

“三皇兄近来倒是老实的很。”

“嗯。”

宁韫良有些哭笑不得，拿胳膊搡了搡宁韫城，道：“怎的你这一病，倒把你心劲病没了。”

宁韫城抬眼看着宁韫良，道：“你若还不来，这烧会一直发下去。”

宁韫良刚要说什么，就听见玖安在外面轻声说道：“小少爷，药好了。”

宁韫良道：“拿进来吧。”

玖安玖逸进来后，俩人依旧黏在一块，玖安玖逸只当没看见，笑着将药递上去。

宁韫良刚要接药，突然想起了什么，特意问道：“这药……”

玖逸最是机灵，忙回道：“这还是晨起太医开的药，小乌将军煎的那碗，奴婢放到外面去了。”

宁韫良赞许地看了玖逸一眼，接过药来，吩咐道：“小乌将军受累了，让他去歇息吧，至于那药——我也不知道那药究竟是治什么的，别是什么毒药才好，倒了去吧。”

玖逸忍笑道：“是。”

说完便放下蜜饯等物要出去，出门前又听宁韫良说道：“倒之前多少让小乌将军知道一下，好歹是他煎了一天的药。”

“是。”两个婢子互相看了一眼，含着笑意出门了。

宁韫良将药递给宁韫城，道：“喝了吧。”

宁韫城却不肯接：“晨起的药，不是这么喝的。”

宁韫良扳起脸来：“宁韫城，你喝是不喝？”

小六生气了，五皇子殿下顿时没了脾气，接过药，眉头都没皱一下，一饮而尽。小六面色这才有些缓和，拿了一个蜜饯往宁韫城嘴里塞，宁韫城接过蜜饯，将人扳过来，亲了下去。

年少情动，往往不好把持，加之咱们五皇子殿下本就与常人不同，常人七情六欲，亲情友情爱情各有长短，宁韫城没有这么多感情，只得一窍，可这合起来的一窍，偏偏都在身边的这少年身上，压抑这许多年，骤然得逞，自然亲密更甚其他秦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