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池摸摸头发，半真半假地嗔道：“尊上当初可是亲手摘了这枝海棠送我，我留了它三十七年。可尊上自己却不记得了，真让人伤心。”

许多年前那点微末记忆翻腾上来，凌恒微微恍惚了一下，当年不过随口一句气话，那枝海棠竟然被她当成宝贝似的留到了现在。

本就消了气的凌恒心里更软了几分，他手指一点，戚池手中已经咬没了半块的月饼就重新落回了食盒里，凌恒道：“跟我来。”

戚池只能跟上，凌恒带着她七拐八拐，来到了后厨，然后抬了抬下巴：“去做吧。”

戚池傻眼：“做什么？做月饼？我不会啊。”

凌恒不满：“逢年过节你娘不是都会带着你做吃食吗，怎么不会做月饼。”

戚池叫屈：“您为什么连这种事都知道……我以前都只是打下手的，没有自己从头做过呀。而且现在都亥正了，根本来不及。”

厨房里虽然有准备好的面饼和馅料，但看凌恒的意思，显然是要一切从新的，半个时辰根本不够。

戚池觉得凌恒就是在耍她，报复自己撞破他的好事。

可凌恒却挽起袖口系上襻膊，心情不错地道：“无妨，我和你一起。”

戚池受宠若惊，惊到不好意思拒绝：“那也行吧。”

堂堂魔尊都要下厨了，后厨简直蓬荜生辉，改日传出去，得有多少人过来顶礼膜拜，沾沾凌恒的灵气，厨子都不用做厨子了，守着后厨收门票都能暴富。

戚池也来了兴致，把她那破破烂烂的袖子挽了起来，洗过手就开始用油和面，加好碱面后凌恒便接过去揉面，戚池去调馅料，她问凌恒：“尊上想吃什么馅的？”

凌恒和着面，想了想，道：“豆沙的吧。”

戚池一阵牙疼：“尊上居然喜欢甜的，我能包两个蛋黄的吗？”

凌恒笑了笑：“算了，都包蛋黄的吧，我也喜欢咸口的。”

戚池一顿：“……”

肯定又是顾缘君喜欢吃甜的了，合着自己这么个大活人搁这儿杵着，他还有惦记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心上人。

调馅，包月饼，烤月饼，就算厨房里都有现成的食材，处理好的时候也月上中天了。凌恒沾了满手的面粉，连脸上都蹭上了不少，戚池也溅了一身的油面。

送入烤炉之后，戚池便开始坐地起价：“尊上，你可得赔我一身衣裳，不然我出门走一圈，别人都得以为我是要饭的。”

凌恒看了一眼小叫花一样的戚池，也没戳破她故意碰瓷的事儿，往炉灶里添着柴，淡淡一笑：“每年都给你做着衣裳呢，如果觉得不够，明天就到天玑堂去，看上什么自己拿。”

戚池眉开眼笑：“好嘞！”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月饼总算烤好了。凌恒赤手就想去拿，戚池一跃而起把他拦下：“当心烫！”

她用布垫着将烤盘拿出来，用食盒装了抱在怀里，拉着凌恒往外跑。

子时已经过了，十五的月亮还是没有看到，可十六的月亮依旧很圆。戚池拉着凌恒爬上一处屋顶，将怀里的月饼递给他一块：“来尝尝我们一起做的月饼。”

凌恒把月饼切了两半，却没吃，举高了比着月亮出神，月饼做的匆忙，总共做了八块，一共两组的“花好月圆”，他手里这块，是半个“圆”字。

一如他荒唐潦草的半生过往，事事都未能尽如人意，将要圆满时，却总没能圆满。

半块月饼遮了半边圆月，他颇有些感怀：“算来我已经许多年未过过中秋了。”

戚池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完完整整的一块月饼，想不通凌恒为什么要把月饼切开，然后在这儿跟她感慨这些。

她手上这块是个“好”字，戚池打量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个“好”字确实不错。

或者说她觉得凌恒能陪她、愿意陪她过这个中秋让她觉得不错。

于是她把手上的月饼放下，把凌恒切下来的半块拿起来，把它比到凌恒手上的半块月饼旁边，把这个圆字凑了个圆满。

凌恒微微一愣，旋即笑了，低声道：“今年有你在这儿，也算是难得圆满了。”

他问：“既然出来了，为何不回白玉京去，你不是不喜欢这里。”

戚池弯着眉眼盈盈一笑，认真地看着他，珍而重之地道：“尊上此言差矣，您都说我在就是团圆，我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凌恒侧首，静静看着她，末了，伸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

结果抹了一手的灰。

修道之人不染凡尘，能留在身上的必然不是普通灰尘，她到底干了什么才能脏成这样。凌恒望了眼龙门塔，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打算明天亲自去龙门塔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