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池不知道她在谢什么。

肉身被她祸害的不成样子，最后还给了小草，以至于原主只能用凌霄花化形。

名字身份也被她占了这么多年，魂魄被困在在问心镜里徘徊，镜子还被自己一剑劈碎了。

要不是小草把她变成了一粒花种交给了若华，这会儿早就没有她这个人了。

要说谢，她也该去谢小草，是小草教了原主逆转时空的办法，也是小草给原主留了一线生机，再不然还有若华悉心栽种，原主谢谁也谢不到戚池头上来。

而且这张脸自己也用了快三百年，对着自己说谢谢，难免有些别扭，戚池生硬地道：“有何好谢的。”

原主道：“我对外界的事多少知道一些，我爹……，谢谢你愿意留他一命。”

戚池：“……”原来是谢这个。

戚池本以为自己会生气的，她和凌恒之间连戚从云都不会过问，凭什么原主就能这么理所应当地对自己说多谢。

可实际上她心里没有一丝波澜，谢不谢的也没有很在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凌恒这个人能给她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

原主怕她误会，解释道：“我当初元神被废，是我爹把自己的元神给了我，直到我被李洲白封印也没有找到他的下落，我一直很后悔，现在看到他平安我很开心，谢谢你。”

戚池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哦，觉得有点没劲。

她换了个问题：“你叫笑笑。”

原主愣了下，没想到戚池会问这个，但还是点了头：“嗯，不过只有爹会这么叫。”

戚池就笑：“好名字。”

她其实也没有很怪凌恒，他作为一个父亲，排斥夺舍自己女儿的魂魄是很正常的事，虽然这不是为他开脱的理由，但看在戚从云的份上，她不介意对他留一丝善念。

如今魂魄和肉身都还了回去，接下来如何都是凌恒的事，她和凌恒的烂账，已经一笔勾销了。

她将自己所剩不多的天道之力都给了戚从云，力量一点一点流失，可灵魂深处的某些禁锢却越来越轻，轻到像是一缕风，无拘无束，能够去往天涯海角。

戚池脸上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来，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是她的羁绊，她彻底摆脱了穿书者异世游魂这层身份带来的桎梏，也算是得偿所愿。

没了这些牵挂，她才放心将戚从云交给原主，连语调都轻快起来：“照顾好她们，我就不留了，不再会。”

原主说好，又说若是何时想通了，就回来看看。

戚池想，其实自己并没有想不开，她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畅快过，原主是个多情的人，所以才觉得自己是一时赌气才要走。

但她不算凉薄，却也没有原主想的多情，以后山遥水阔，她才不会想起这些人来，最多回来看一眼戚从云，仅此而已。

转身要走时，偏生还有人叫她。

“小池。”季清不知何时醒了，他仍旧是从前那般的清隽模样，只是衣袍上沾了暗红的血，脸色也有些苍白。

他问，“你要走了吗。”

很寻常的语气，就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在白玉京的时候，他也总是这样的语气，问一些他已经猜到答案的问题，然后等着她回答。

被人拦下来，戚池有点不高兴，但看见季清，她又没有特别的不高兴了。

就如从前一样，戚池回答了他的话，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嗯，我不在这里，瀛洲也会慢慢恢复，所以就不留下了。”

但是去哪儿，她没有说，于是季清也没有问，可真的就让她这么走了，他又觉得不甘心。

他试图靠近，却又被戚池冷淡的眼神钉在原地。

四目相对，一时无话，只剩了簌簌的风声。

蓦地，戚池想起了什么，她起身朝季清伸出手，季清也伸出手，她的手便落在他手上。

季清的指尖很凉，像是浸过冰，戚池的手却是热的，她望着季清，眼尾噙着很淡的笑意：“谢你当年相护，我舍弃人身，也该了却与你的因果。”

她声音空灵，从四面八方而来：“我以太一之名，赐你仙道亨通。”

手心里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顺着脉络缓缓流动，很快就消失不见，戚池收回手时，掌心里多了条五彩绳，手指轻轻一捻，就不见了。

碎屑纷纷扬扬地从指缝间落下来，季清试图抓住些什么，可最后手中还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能留下。

她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斩断了两人之间的所有羁绊，甚至不曾问过一句季清愿不愿意，就把这三百年的爱恨纠葛都做了清算。

恩也两清，恨也两清，所谓的剪不断理还乱，算不清的风月债恩师情，都这么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