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真的知道他在对自己的子民做什么吗?
皇后的失宠,也伴随着新人的崭露头角。
公卿的女儿,民间的丽人,别国的贵女,甚至是太后的娘家侄女,花一样的美人不间断的盛开在这巍峨华丽的宫廷之中。
皇帝私下里也会劝慰她:“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朝局需要平衡,不娶别国送来的女子,又有失国家之间的亲近……”
他叹着气说:“皇帝难道就没有难处吗?你以为那些女子,我就真的全都喜欢?无非也是为了郑国。”
卫其姝觉得很无力。
不是因为那些源源不断涌入深宫的女人,而是因为她自己。
她自诩是个聪明人,自诩才智胜过丈夫,可是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她只能困局深宫,即便能够看出皇帝的策略存在着重大问题,也无法劝阻。
她遇到了跟孝和皇后一样的困境。
宫廷里的女人,聪明也好,愚蠢也罢,都是倚仗皇帝而生的,她被束缚的死死的,无从挣脱。
太后的侄女觊觎着皇后之位,几番挑衅,甚至于设计陷害,却都没有如愿。
皇后毕竟是皇后,而卫家又是郑国大族,方方面面都要有所顾及。
尽管皇帝出于个人的情感对于表妹存在着一定的偏爱,但他毕竟不是纯粹的蠢货,至少在现在,卫钊的女儿是不能离开皇后之位的。
太后对于卫其姝这个儿媳妇也保留有相当的看重,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足够公允明理,而是因为卫其姝没有子嗣。
在这深宫之中,一个没有亲生骨肉的皇后,未来的命运多半是可悲的。
根本不需要出手去对付她,时间到了,她自己就会走向消亡。
卫其姝觉得自己好像是走进了一条死路。
她跳脱不出去,于是就只能在坐视丈夫躯壳里的那个少年死去的同时,也坐视自己的死亡。
直到她在自家叔父的寿宴之上,见到了一位远方来客。
那是个年轻的女子,身材高大,相貌并不出众,唯有一双眸子沉静如湖水,幽深寂静。
四目相对时,卫其姝心里忽然间有了某种感悟。
我们好像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一起说说话。
……
对于今日这场会面,公孙仪原本是想亲自上场的。
对于纵横家的人来说,鼓动唇舌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这是他的老本行啊!
云葳也答应了。
然而在见到卫皇后之后,她却忽然间改变了主意:“先生,待会儿让我去同她说说话吧。”
公孙仪猝不及防:“啊?”
我都准备闪亮登场了,你忽然间要当主角?
他犹豫着说:“云都尉,这个机会可是相当难得的。”
后妃少有能够出宫的时候,从前卫皇后能出宫,是因为夫妻感情甚笃,但这两年也渐渐的少了。
这次是因为卫钊戍守西关不能归家,所以太后才格外加恩,让卫皇后这个侄女出宫为叔父庆生。
云葳坚定道:“让我去跟她说说话吧。”
她说:“因为,我能够真正的明白她。”
公孙仪不放心,到底还是悄悄跟了上去,像是随从的侍从一样,低着头站在了云葳身边。
她打算怎么劝?
公孙仪想,从女人的角度出发,用柔情来打动卫皇后的心吗?
然后他就听云葳开了口。
“你的困境不在于你,而在于你的丈夫,只要他死了,就可以迎刃而解。”
“郑国的困境不在于皇帝,而是这腐朽的朝廷从上到下都烂透了,只要把他们都铲除掉,也可以迎刃而解。”
公孙仪:“……”
公孙仪:6啊云葳!
你是懂柔情和婉约的。
卫其姝听罢先是微怔,继而眯起眼来。
她眸光有些危险的看着云葳:“你是哪个国家派来的细作?”
略微思索几瞬,卫其姝给出了准确的答案:“你是周国人!”
云葳不答反问:“您为什么会如此猜测呢?”
卫其姝神情复杂,道:“因为,只有周国会如此未雨绸缪,早在出战之前派人争取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可能,而当下郑国在列国之中所处的位置也好,地形上所占据的位置也好,都是周国东出,必须要握在手里的。”
云葳莞尔一笑:“您是这样聪慧的女子,又怎么会看不清天下大势?我听说您还未出阁时,曾经下过田亩,做了皇后之后,每年的亲蚕礼也都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难道您会不知道,如今的郑国天子和他的公卿大夫们,已经是伏在郑国百姓身上吮血的毒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