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无法想象皇帝的态度,更惶恐于对方的洞察和敏锐,一时之间,竟是满心惶惶,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他僵住了,皇帝却没有,猝然冷笑一声,忽的抬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好一个孽障,当着你爷爷的面,竟还谎话连连!”
“说!”皇帝厉声道:“若是敢有所隐瞒,朕立时便割了你那条狡辩的舌头!”
朱允炆生挨了一脚,原地滚了两滚,方才停下身来。
肩头传来一阵剧痛,大抵是孩童稚嫩的骨头被踢断了,他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却不敢拿皇帝的话当耳旁风。
割条舌头罢了,这点芝麻蒜皮的小事儿,他爷爷才不屑于撒谎!
他捂着作痛的肩膀,热泪不由自主的从眼眶中涌出:“皇爷爷,我怎么敢隐瞒您?只是话该从哪儿说起,您总得给我起个头儿啊!”
皇帝的面容在昏黄的灯火之下透着一层诡异的模糊。
他没有同朱允炆言语,而是将手向后一伸:“取我鞭子来!”
朱允炆随之打了个冷战。
却有内侍近前,默不作声的递了一条粗长坚韧的皮鞭。
皇帝拿到手里,继而振臂甩开,朱允炆甚至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一阵近乎锋利的痛楚骤然传来。
他原本就穿的不算厚重,此时身上衣裳更是被这一鞭击破,那痛楚像是一条会吮血长大的小蛇,先是锐利的要命,继而又骤然烫了起来……
朱允炆几时经历过这种苦难,立时发出一声惨叫,继而便瘫软在地上抽泣不止,眼泪顺着他面颊不住地流下,在地上金砖上留下了浅浅的两汪泉。
皇帝哼了一声,却冷笑道:“你既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倒也简单,我来问,你来答,你再不济,终究也是我的孙儿,我不将你下狱,使你罗于刀笔吏之手。”
“不过,”他拖长了声音,脸上笑意全无:“若是你敢骗我,爷爷的脾气,想来你也是知道的!”
朱允炆从方才那阵剧痛之中回过神来,哪里还能说得出二话?
唯有毕恭毕敬的应声罢了。
皇帝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何能够未卜先知?”
朱允炆斟酌着回答了他:“皇爷爷,孙儿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说出来您可能觉得惊讶——孙儿其实是从几十年后过来的。”
皇帝对此早有猜测,虽觉诧异,却也并不是十分严重,微微颔首之后,又问他:“你可是做了皇帝?”
朱允炆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就想回避这个问题,然而触及到皇帝视线与那条垂在地上的鞭子之后,到底还是一五一十道:“正是如此,承蒙皇爷爷看重,孙儿有幸御极称帝。”
皇帝握住鞭子的手随之收紧:“那英哥儿呢?!”
朱允炆低声道:“天不庇护,哥哥早早辞世了。”
英哥儿,这个自己想要委托天下的孩子,居然早早就辞世了?!
一股细密的痛楚顺着心头冉冉升起,皇帝生忍住了,又皱眉问:“太子妃此时身怀有孕,太医也说她腹中所怀乃是皇孙,怎的不曾立他?”
对于朱允炆来说,这是个很麻烦的问题。
遵从本朝制度,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即便皇甫英早逝,继位的也该是他的同胞弟弟才对。
可制度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
谁也没想到他的父亲去世的那么早,而太子妃也在产后一月辞世,与此同时,常家及一干旧功臣颇有尾大不掉之态……
故而皇帝在经过长久的考虑之后,最终将他立为皇太孙。
如果这个嫡出的弟弟还在,最后却被自己继承了皇位,那他就难免要就此间诸事对皇帝做出解释,而说得越多,错的也就越多。
百般思量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朱允炆垂下眼皮,非常巧妙的撒了个谎:“前世,太子妃难产,母子俱亡。”
这是个可控范围内的谎言。
因为皇帝若是知道此事,必然会有所反应,多多的调派御医前去,到时候即便太子妃顺利生下次子,与他所说的前世不符,皇帝也不会疑心,只会觉得是他通过自己口中得知前世之事,早做防范,继而改变了这一世的结果。
皇帝听罢,果然不曾生疑,只是不由得合了下眼。
如此一来,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文哥儿能够信誓旦旦的跟楼氏保证,最多四个月,便能改善她的处境了。
因为倘若太子妃难产而死,母子俱亡,没过多久,英哥儿也辞世了的话,作为东宫硕果仅存的皇孙,自己难免要对其有所优待。
皇帝点点头,暂且信了此事,又问:“朕是哪一年薨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