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去裴家那回,燕鸿也是等巴陵王跟裴仁昉谈崩了之后才知道他是去干嘛的,登时就觉眼前一黑——王爷你这不是傻逼吗?!
如果裴仁昉真是女扮男装,你揭露出来,就成了裴家的生死大仇,裴太傅在朝中总是有些香火情的,故旧弟子不在少数,你一个被议储过的亲王,夹着尾巴做人都来不及,上赶着去得罪人干什么?!
如果裴仁昉不是女扮男装,但你傻乎乎的凑过去,硬说人家是女扮男装,事情一旦闹大了,你是唯恐天子找不到理由处置你吗?!
而不管是哪个可能成真,头一个倒霉的肯定都不是巴陵王,而是他这个巴陵王府的长史!
长史执掌王府政令,你是干什么吃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王爷犯错?
不中用的东西!
要真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凉了,那多冤呐!
因为这傻逼老板干的傻逼事情,燕鸿憋了一肚子的火儿,好在裴仁昉总是念着昔日同窗之谊,高举轻放,这事儿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
事实上燕鸿眼见着巴陵王挨了一鞭子,心里边甭提多爽了。
不是他脑生反骨,而是作为一个打工的,老板瞒着你做了一个可能会葬送你脑袋的傻逼决定,任谁知道了都不会很痛快的。
可是说归说、骂归骂,这会儿燕鸿跟他的倒霉外甥还是绑在一起的,巴陵王要是出了事,他这个一根绳上的蚂蚱,怎么可能跑得了啊!
也只能默默祈祷天子此行心怀善念,老板脑袋开光别说错话。
此时得蒙传召,燕鸿便迅速整顿了衣冠,心里边暗暗加了几个小心,稳步入内,向坐在床边的天子行礼。
天子温和叫他起身。
燕鸿谢了恩,目光不露痕迹的落在巴陵王身上。
他的傻逼老板正坐在塌上,神色隐隐带着几分……振奋?
天子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燕鸿心头微微一跳,难免心生忐忑,就在这时候,巴陵王注意到了长史兼堂舅的目光,悄悄递给他一个亮晶晶的眼神。
燕鸿:“……”
而天子的态度却很和煦,问起他因何入仕,师承何人,末了,又随口考校他这几年来为长史的经历。
燕鸿一一答了,察言观色,心也渐渐安了。
他在观察朱元璋,殊不知朱元璋也在观察他,把想问的问完了,不由得同老伙计们道:“不错,是个可堪造就之人。”
朱元璋叫人细细的查了巴陵王与巴陵王府的一干属官,却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巴陵王诚然有些出众的才干,但隐藏在他背后的这个王府班底,才是真的难得。
而这个班底的核心人物,无疑就是王府长史燕鸿,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政务也好,人情往来也罢,俱都是个中好手。
朱元璋今日来此,一是为了赚巴陵王入彀,二是为了从巴陵王手底下挖人。
小老弟有如此人才,给王爷打下手可惜了,来给朕打工,物尽其用吧!
人才的选拔是双向的,朱元璋品评燕鸿的能力,燕鸿也对于这位年轻天子的政务娴熟程度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
他为何要问自己这些?
若是单纯想找王府,亦或者找自己的茬儿,何必要天子亲自出马呢!
除非是……
燕鸿心里边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而下一秒,朱元璋就将他的猜测落到了实处:“燕卿有如此才干,为一王府长史,实在是可惜了,朕有意使你往尚书台任职,为一曹主官,不知你可愿意?”
说完,又转过脸去,问巴陵王:“皇弟可愿割爱?”
窦敬既然倒下,剩下两位反正功臣的权柄,也要逐步被削弱,尤其尚书台,更是重中之重。
朱元璋不介意燕鸿的王府出身——潘晦、耿戎这两个一度跟窦敬齐名的反正功臣他都照样在用,区区一个巴陵王长史出身,算得了什么忌讳?
刘彻号称是不拘一格降人才,提拔了卫霍,他朱元璋难道便是拘泥于门户之人?
想当年,老朱还干过直接擢升一秀才为户部尚书的事呢!
噢,顺带提一嘴,那个秀才名叫曾泰……
依从巴陵王的本心,是想带着这位得力的长史往大司农去任职的,只是转念一想,大司农怎么能跟尚书台比?
更何况,那可是天子亲口许下的一曹主官!
堂舅有了前程,巴陵王只会为他高兴,只是二人相识相交多年,毫无挽留便将人送走,未免会有冷淡之嫌,惹人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