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裕听罢脸色也不太好看,倒是要比邹氏能沉得住气,叫了那丫鬟过来问:“知道姜二姑娘要拜的老师,是朝中哪一位吗?”
略微一算,他又摇头,不等小丫鬟发话,便笑着宽抚邹氏:“阿娘不必担忧,今日并非休沐,朝堂诸公都得当差,能有闲暇往乡下地方来的,哪会是什么高人?”
邹氏暗松口气,再想起此前短短片刻的提心吊胆,复又恼怒起来:“原先见姜家人老老实实的退了亲,还当他们是个好的,没成想在这儿等着咱们呢!随便找个人就想骑在咱们头上,打量着你这举人功名是吹出来的不成!”
金裕重新将目光投到书本上:“跳梁小丑罢了,不必理会。”
邹氏见状,便放轻脚步,扫一眼那小丫鬟,带着她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她不欲给姜家那起子小人拉踩自家的机会,对于外边的嘈杂声便只作不闻,哪知道那声音不降反升,愈演愈烈起来。
邹氏按捺不住了,又一次差遣小丫鬟:“出去赶他们走,叫远远的去!”
小丫鬟应声去了,却带回来另一个叫她坐卧不安的消息:“是县令跟县丞他们来了!”
又加了一句叫邹氏更加不安的话:“一起往姜家那边去了!”
邹氏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
急忙忙又一次去书房找儿子,将这事告知于他。
这一回,金裕的神色凝重了许多:“好好打听,到底是谁要收姜家二娘做弟子?”
很快,小丫鬟便带回来了答案:“说是个很了不起的大官,曾经教导过皇帝老爷跟皇帝老爷的兄弟,身上挂着的印也是金色的,好像是叫,叫石……”
她一时想不起来,为之语滞,那边金裕已经冷汗涔涔的接了下去:“石筠?”
小丫鬟豁然开朗:“对,就是这个名字!”
怎么会是他?!
金裕如遭雷击,头脑之中一片空白,两腿发软,瞬间瘫倒在地。
金家几代读书,邹氏也略通些文墨,知道石筠做过帝师的身份有多了不得,两条腿比金裕软的还要厉害,连带着声音都开始发抖。
“现在,怎,怎么办呢?”
金裕引以为傲的前程,邹氏引以为傲的举人功名,在做过天子帝师、三公之一的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对方看他一眼,都算是金裕赚了。
金裕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心中又是惧怕,又是懊悔。
当日中举之后马上退婚,一来损了声望,二来得罪了姜家。
本来那只是一户农家,得罪了也不要紧,丢些体面,换个得力岳家,这笔账做得值,但谁能想得到姜二娘会有这样的福气,被石筠收为弟子?
倘若没有退婚,有她居中周旋,或许石先生也会收下他……
届时,他又何必如今日一般寒窗苦读,百般为难,到了世人面前,谁又不会高看一眼?!
金裕想到此处,只觉心头好像有烈火灼烧,撕心挠肺,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颤声道:“姜家……姜家会把这事儿说出去吗?”
邹氏强撑着安抚自己,也安抚儿子:“这又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情,他们怎么会四处声张?姜二姑娘以后还要嫁人的,传出去被人退亲,以后谁还敢娶?”
说到这儿,邹氏自己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道理她都明白,也晓得好好的一个姑娘被退了亲,名声肯定会受影响,可她跟儿子当初不还是这么干了?
金裕低头不语。
……
那边村里人受姜丽娘所托,急匆匆到了县衙去寻姜家父子,没有单单只叫姜满囤,而是连带着把姜宁也一起叫上了。
姜丽娘能委托他传话,两家关系肯定不错,他也是姓姜的,当然会盼着姓姜的好。
金裕是中了举人,可他是外乡人,从前还算是姜家人的女婿,现在什么都不是了,就算他中了状元,又跟姜家有什么关系?
但姜宁可是土生土长的西堡村姜家人。
那位先生能相中二娘,备不住也会看中他呢,就算看不中,去混个脸熟,沾沾文气也好哇!
还没到下值的时候,姜满囤跟姜宁请假要走,难免要往上报,管束他的小吏听了原委,不敢迟疑,赶紧报到了上边。
一层层传上去,送信的人直接给怼到了县令面前。
石筠是什么人呐,那是士林的super star,文化界的泰山北斗,县令听完马上使人去叫县丞,结伴飞马往西堡村朝圣去了。
只留下送信的骑着驴在后边咯噔咯噔:“倒是等等我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