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89)
“天霜,不要说。”晏容远抬起了头,他紧握她的手腕,仰望着她,“不要说,我都知道。”
他的眼,以往清平的眼,他的脸,以往清隽的脸。
此刻沉郁,克制,压抑,轻颤。
“天霜,我所求不多,我只想让你看着我。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毫无保留,我只求你看着我。”
请你看着我,请你的目光看着我。
“晏公子。”天霜声音微冷,“情爱虚妄,你为大家宗子,为何如此执迷。”
晏容远轻轻笑了。
然而他眼中浓重的悲恸,泄露出内心深处,灵魂的哀鸣。
为何如此执迷?
因为我,因为我如此爱你。
神魂所向,冥冥之中。
天霜于流离幽影中站起身来,背对着他,须臾,她平声道:“你先沐浴,随后为你上药。”
晏容远垂目,如玉面容依然带着轻笑,只是那笑迷离,惝恍。
许久,他才身形轻动,将手中细笔斜靠墨砚,缓缓起身行入侧房。
满庭幽影依然摇曳,阵阵冷香随风流转。
片刻之后,花影繁重的侧房之中,花枝缠绕的白玉手腕,于伤疤狰狞的后背之上,轻移缓动。
春云笼月,夜色清凉,池莲半昧,海棠未眠。
第35章 花魁×世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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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缓流, 华音阁恍如与世隔绝一般,愈发安静。
一片幽谧之中,池莲和海棠兀自喧嚣盛放, 似乎想要吐尽一春之中所有的芳华。
是日,傍晚, 暮色四合, 晏容远微带疲色早早而归,然而他一行到海棠树下, 便收起了所有的倦意。
水榭之中, 天霜斜坐榻上, 长发湿润披散, 由侍女为她轻轻绞着,而她身前几案之上,放着侍女搬出房中的水镜。
水镜里,映出天霜垂首翻阅书册的模样,侍女则偶尔看一眼水镜, 将她额前湿发梳理整齐。
突然, 水镜中浓盛的花枝之前, 淡青色的人影缓缓走近。侍女起身欲言, 被他抬手止住,他接过侍女手中白巾, 示意侍女退下,然后, 天霜身后的位置便无声中易了主。
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梳理过乌黑湿润的长发。
莫名熟悉的一幕。
或许力道的差异, 水镜中淡漠霜容微微抬首, 于是,两道眼神于镜中相触。
晏容远在水镜中对着天霜微微一笑, 清润平和。而天霜清绝面容依然冷冷寂寂,如霜似雪。
天霜眼眸静望水镜,眸光无形之中有些悠远,然而只是一瞬,她便又低下头去。
晏容远也垂下眼眸,他仔细绞着长发,低声道:“你已许久未曾出门,我明日休沐,带你出门如何?”
“好。”
天色渐暗,幽光渐起,繁盛花影细碎相连,冷香淡淡。
*
酝酿多日的阴雨蒙蒙而下,烟水连天。
海棠花树之上,细碎花瓣被细雨润湿,点点片片零落于地,而水榭之中,已经空无一人。
南都之外,一处野渡,春雨之下行人寥寥,乌篷小船兀自横斜。小船之上,船帘半挽,溟蒙天光透过雨幕斜入船舱,舱内两道人影相对而坐,对弈听雨,赏景煮茶。
恬淡,空远,如一副悠然闲静的墨画。
直到,华贵精巧的画舫破开烟雨,出现在水天一色的墨画尽头。
晏容远手中捻着一枚晶润莹白的棋子,侧首一望,轻声道:“是晋王的船。”
天霜抬眼同看,不语。
晏容远回首看她,对她浅浅一笑:“天霜可否知道,上这艘船的,都有谁?”
天霜不语,垂眼落下一子。
“有阁内的郑大人,户部的李尚书,吏部的张侍郎,刑部的丰大人……”
“晏公子。”
“还有,英国公的二公子,老齐王的小王子,忠勇伯的小伯爷,江左顾家家主,蜀中云家家主。这些都是显赫之人。其余的,便都是如我一般,位卑却身居机要之人,有……”
“晏公子。”
晏容远终于停下,凝着眼前之人。他漆黑眼眸倒映中,雪衣乌发之人静静抬眸,冷寂无波的静望着他。
须臾,晏容远又是一笑,轻柔道:“别怕,我只是闲来无事说与你听。不过,今日小伯爷恐怕在船上,等下你不要露面。”
他说完,行出舱外放下垂帘,又唤来船尾侍人低语几句,顷刻之后,便又有两名侍从行了过来,守在舱外。
晏容远逸立船头,望着画舫行来的方向,任由细雨绵绵而落,乌发如染雪,青衣水萧萧。
画舫渐渐近了,甲板之上立着的几道人影便显露出来,其中一道锦衣人影声音轻挑:“王爷,我就说是晏大公子在这里吧?”
晏容远在细雨中微微一笑:“小伯爷虽然一月不出,对我的行踪却了若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