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佩娘何时听过这些,满脸骇然。
“再说了,他们家又穷,到时候,你想吃一只鸡,你婆婆都有话说,当在家里似的,七八只鸡就做一道凤羹?”张太太斜了女儿一眼,句句诛心。
张佩娘被母亲描绘的情形惊住,一时绝望:“可我实在过不下去了,娘,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她伏在母亲肩上,哀求道:“您就帮帮我吧。”
张太太深深叹了口气,半晌无言。
窗外阵阵鸟鸣,丫鬟们远远立在墙根下,屏气敛声。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兴许是年轻时候的事,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茶已冷透。
她拿出帕子,仔细擦干女儿的眼泪,平静道:“佩娘,娘不是不疼你,倘若女婿真出了事,娘绝对舍不得你年纪轻轻就守寡,可女婿既然没事,这日子就得过下去。”
她盯住张佩娘的眼睛:“听娘的话,天还没塌,日子过着过着就熬过来了,等你生了孩子,往后就好过了。”
“不过是借幅画,能有什么?”张太太冷笑,“想就这么休我们张家的女儿,没那么容易。”
第372章 上门了
情侣分手, 夫妻吵架,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本不值得多留意。
可程丹若十分好奇, 想知道在古代,包办婚姻走不下去了,能不能还彼此一个自由, 是以密切关注隔壁的动向。
也巧, 隔壁没忘记她这邻居。
张太太寻了一日,备上厚礼上门探病。
谢玄英今天不在家, 出门去了, 程丹若在屋里算账, 闻言便不换衣裳, 直接将人请进屋。
小雀打起帘子, 张太太扶着丫头的手徐徐步入。
程丹若起身,走到门口迎了两步:“张太太。”一面称呼,一面打量对方。
第一印象是气派。
只见张太太年过五旬, 鬓边微白, 上身是紫色织金万寿纹交领袄子,领口缀着金玉穿成的坠领, 流苏似的垂落在胸间,下身是黄色双膝襕八宝纹马面裙,头戴狄髻, 佛教图纹的全套首饰,正中的分心是玉雕观音。
整套衣裳置办下来,值贵州一套房。
再看张太太带来的两个丫鬟, 皆是短袄长裙,一样的形制, 却是绸衣,手上不是素面金镯,就是成色一般的玉镯,头上也有两支金簪,体面大方,更胜寻常人家的小姐。
不愧是总督府的气派。
程丹若看张太太,张太太自然也没放过这打量的机会。
常言道,先敬罗衣后敬人,她陪张总督沉浮官场几十年,自然也摸索出了一套待人接物的准则。
有时候,看衣裳不如看家居,好面子的人家,走出去总有两套好衣服,看不出个明堂,不如到家里看看,这户人家的衣食住行如何。
吃穿嚼用,是讲究养生,还是摆场面?
儿女教养,是注重诗文礼法,还是看重针线才艺?
丫头仆妇,是进退有度,还是爱争个眉高眼低?
但张太太这会儿,却是暗暗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儿?
她飞快扫过程丹若全身,确认她只穿了件月白团花纹的长袄,下面是浅红色云纹裙,通身不见金,头发简单挽成发髻,一支白玉兰簪,点缀两朵茉莉。
虽说是在养病,可即便家常穿着,也未免太寒酸了,清雅不是穷,起码要在手上套一对温润的羊脂白玉镯子,鞋上缀二三珍珠,方算含蓄。
再端详周遭陈设。
家具倒是齐全,可博古架上不是花瓶,就是寻常的炉瓶三事,罗汉床上的迎枕靠垫不成套,颜色也略旧了。
环顾四下,既没有气韵沉淀的古董,也无清新自然的字画,无功无过,平淡到了寡味。
女人对家里上不上心,看细节便一清二楚。
谁家主妇把日子过成这样?
张太太腹诽着,面上却笑得和气:“听说你病了,过来瞧瞧你,佩娘和我说,来贵州的日子,多亏你照拂她。”
她言谈慈和,好像寻常的邻里长辈,毫无总督夫人的架子,极容易博人好感。
“佩娘太客气了,都是互相照顾。”程丹若客气道,“不知老夫人前来,有失远迎了。”
“病着就该好生休养,何必拘泥繁文缛节。”张太太笑了笑,亲切道,“我虽是初次见你,可你和佩娘差不多大,你若不介意,就叫我一声‘伯母’吧。”
这是论长幼亲戚,不论官场的意思了。
程丹若笑笑:“我见着伯母也觉亲切,您请坐。”
玛瑙上茶。
张太太看出茶盏是汝窑的白瓷,微微颔首,这才像话。她轻轻啜了口茶,泡茶的手艺也过关,火候和浓淡都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