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这么多,压力肯定很大吧。
她暗暗叹口气,也闭上了眼睛。
次日,晨光熹微。
谢玄英沉沉醒来。
许久没有睡过整夜,脑袋意外得重,在枕头上黏了会儿方清醒。毕竟是精力最旺盛的年纪,虽然昨天劳累整日,睡了一觉就恢复大半。
他伸手探向枕边,却摸了个空,忙起身四顾。
只见大厅的火塘边,她正拿了皮子裹馄饨,馅儿是鱼肉混着河虾,小小的裹进皮子里,拧合就是一只。
火塘上架了铁锅,水烧开了,她便将裹好的馄饨丢下去,不多时,一只只白白胖胖地浮上来,看着就可口。
谢玄英吓一跳:“怎得起这么早?”又问,“柏木他们去哪儿了,要你做饭?”
“我让他们忙去了。”她捞出馄饨,倒下拌好的辣椒酱,白色的馄饨顿时染上红艳艳色泽,令人胃口大开,“你快洗漱吧,吃几个?”
一面问,一面自己已经尝了个,说道,“挺鲜的,给你下二十个?”
谢玄英还有什么话说:“行。”
他飞快洗漱完毕,坐下就被塞了一碗汤馄饨,青葱香油,小撮胡椒,清清淡淡的江南口味。
这一刻,谢玄英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情。
有别于浓烈的爱恋缠绵,这种情意柔软而绵长,不激荡人心,血气涌动,却令他浑身转暖,手足有力。
“丹娘——”他叫着她的名字。
程丹若:“不够?”
“够了。”谢玄英端起汤碗,和她一起迎接高升的日光。
天大亮了。
程丹若吃完了自己的拌馄饨,把剩下的生馄饨放进竹篮,吊到房梁上。
“我去伤兵营了。”她道,“中午回来吃饭。”
谢玄英应道:“好,自己小心点儿。”
“知道了。”
程丹若走出屋舍,招来柏木:“带我去伤兵营。”
柏木何等机灵,立马知道她有话要问,一边带路一边道:“夫人,爷这几日心事重重的,白日在周边勘察地形,晚上便挑灯夜读,我们劝了都不听。”
“李伯武他们呢?”
“爷会召他们问话。”柏木想了想,添了句,“不独是咱们的人,其他营也一视同仁,并无区别。”
“他平日与下头的士卒亲近吗?”
“行军在外,与大伙儿都吃大锅饭,并不作小灶,遇见难行的路障,也下马一道步行。但鲜少与人调笑,军中上下均敬服有加。”柏木细细讲解。
程丹若微微颔首。
每个将领都有自己的经营路线:知人善任的,便广撒网,四处笼络贤才;霸气勇武的,豪气干云,令人拜服;甚至生财有道的,也可使用金钱大法,上下一起发财。
而以谢玄英的样貌、出身和年纪,与人兄弟相称,谈笑无忌,只会让人觉得他年轻靠不住,失之稳重。又是文官勋贵出身,与草莽义气毫不相干,底下士卒不可能视他为自己人。
钱就更不用说了,都用在刀刃上,没有余钱给他收买人心。
他今年才二十四岁。
这么轻的年纪,没有足够的威严和战绩压阵,数万人的军队岂能服他?
柏木说“敬服有加”,短短四个字,不知道耗了多少心血,承担了多少压力。
偏偏身边还没有一个能分担的人。
可李伯武等人是谢家护卫出身,习惯了奉他命令做事,忠诚有余,分担不足。冯四又遭遇意外,下落不明,鲁郎中为佐官却留在了安顺,幕僚之中也没有一个有军师的本事……综合种种,他不得不独自承担一切。
当然,他做得很好,可做得好,不代表轻而易举。
“今儿主要忙什么?”程丹若问。
柏木说:“加固城墙,先前攻城的时候,有些地方塌了。”
“他去么?”
“爷肯定会去看看。”柏木问,“夫人可要同去?”
“我不去。”伤兵营已在眼前,程丹若道,“快中午的时候,你记得过来叫我吃饭。”
“是,小人记下了。”柏木笑问,“不若这样,小人四处问问,可有人家愿意卖鸡,炖一锅鸡汤如何?”
“那再好不过。”程丹若撩起营帐的帘子,摆摆手,“这里有护卫看着就行,你回去吧。”
“是。”柏木朝跟随的田北点点头,算打过招呼,急匆匆地走了。
鸡汤可得炖上几个时辰才好。
程丹若则瞬时转换成工作模式,问看诊的钱大夫(惠民药局大使):“有没有重病高热的……”
话音戛然而止。
她惊愕地看着污水横流的营帐,鼻端一股恶臭徘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