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对垒,不可能因为对面是自己人就不放箭。
箭雨中能冲回到己方阵营的,运气和实力缺一不可。
“他们知道子彦的下落吗?”她问。
谢玄英摇摇头:“他们说,当时粮食耗尽,子彦决心带人去附近的寨子借粮,可一去就没回,没多久,他们就被叛军包围了。”
程丹若思忖:“你的意思是,对方劫了他的人,但没打算做人质?”
谢玄英含混道:“其中必有隐情。”
“什么隐情?”她瞥他,“你不就是想说,可能是白伽看上了他,打算留他做压寨相公。”
朋友身陷敌营,谢玄英不好意思八卦,没吭声。
“你想得有道理。”程丹若说,“下面的人发现了他,怎么敢瞒下来?不是当人质,就是杀了祭旗,只有黑劳或者白伽才能这么做。”
如果是前者,以冯四的傲气,肯定不堪受辱自尽,后者却未必了。
异族女子爱上我,薛平贵不活得好好的?
她有点发愁:“真要是这样,可不好办了。”
“子彦不是轻重不分的人,怕是不会为色所迷。”谢玄英委婉道,“只消保住性命,定有脱身之机。”
程丹若却问:“若是个比你更美的绝世美人呢?”
谢玄英:“不太可能。”
程丹若也觉得胜过他的概率不高,但问:“为何?你也不是顶顶好看。”
“倘若白伽美貌过人,应该被称为‘神女’,而非蛊婆。”他答得飞快,显然早有考量。
程丹若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这就引出另一个问题了。
她欲言又止、欲言又止,还换了个姿势。
谢玄英以为她冷,拿过旁边的皮袍罩住她,搂得更紧些,胸口温着她的后背,指腹摩挲。
“我不冷。”她前面是火塘,半个身体烤得热热燥燥的,背后是他,也烫烫灼灼的,“你披上,别吹了风。”
谢玄英见她双颊微红,手足皆暖,知道她是真不冷,便自己披了挡风:“那是怎么了,腿麻了?”
他揉了揉。
“不是。”程丹若犹豫片时,找了个借口,“我不是好事,就是稍微有点,呃,担心,替佩娘担心。”
谢玄英道:“子彦固然不喜张氏,也不至于因一个苗族女子薄待发妻。”
“咳,我是想说——”她吞吞吐吐地八卦,“你觉得,他失身没有?”
谢玄英:“……”
程丹若有点尴尬:“我就随便问问,万一有孩子了呢。”
“咳。”谢玄英清清嗓子,“其实,我也想过这个……”他凑近她,低声道,“应该有吧。”
程丹若眨眨眼,半晌,戳戳他,中肯道:“男人确实挺容易失身的。”
谢玄英捉住她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咬。
细微的疼痛就好像微微的辣,不仅不难受,还有别样的愉悦,她转过眼神,瞧着被火光映红脸庞的他。
历经风霜,难免被打磨出一些粗糙感,不再是头发丝都精致的贵族公子了。但粗粝感并未消减他的魅力,反添了几分随性。
所以,程丹若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喉结。
谢玄英低头看她。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明白了彼此的念头:都蠢蠢欲动,但都有点累了。
相守何必一朝一夕。
程丹若的手上扬,改抚摸他的后颈:“累不累?”
谢玄英还好,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的运动量,但见她打了个哈欠,知道她累,便也点点头。
“那早些睡。”她拢拢头发,开始打辫子。
谢玄英捋了一把她的头发。
程丹若:“你薅我头发干什么?”
“之前和人动手,荷包掉了,污了你的头发,我只好烧了。”他细细梳理她的长发,绕在指节绕好,再顺顺自己的头发,两股打结缠紧。
而后取过她今天带来的荷包,塞好据为己有。
程丹若:“……”迷信。
夜色昏沉,两人上床就寝。
外头传来鬼哭似的风声。
程丹若蜷缩在他怀中,忽而问:“你怕吗?”
“有时。”他抚着她的后背,“人在天地间不堪一击。”
她又搂住他的腰,问:“这样呢?”
谢玄英沉默了会儿,说:“没有了。”
“那还不快睡?”她道,“闭上眼睛,睡觉。”
“噢。”
谢玄英阖上眼,霎时间,林间的喧嚣与鬼魅都远去了,梦境在等候多日后,终于捕捉到了他的心神。
程丹若默数了一百下,确认他心跳变缓,才缓缓吐出口气。
她习惯性在睡前数一数心率,很不幸,发现他心率有些偏快,加上未曾来得及掩饰的眼中血丝,不难判断他这段时日肯定睡眠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