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顺号东家道:“夫人太客气了。”
她摆摆手,不同他们多废话:“两位的契书我都看了, 说实话, 我都不满意,索性自己拟了一份, 两位且瞧瞧。”
玛瑙递给他们一人一份抄录的契书。
她开门见山,打了两只老狐狸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不得不先放下茶盏,查看里头的内容, 少时,双双露出讶色。
宝源号东家道:“程夫人,这……”他斟酌不定, “为何又多出几家的份额?”
昌顺号东家则先是一喜,而后担忧:“即便要多打点, 您的份额也太少了。”
“两位听我一言。”程丹若条理分明地说,“两位既然决定共同经营生意,以后就有的是互帮互助的时候,倘若以差事划分,未免死板。按照宝源号的说法,收集羊毛是昌顺号的事,那我这回和胡人做了交易,收来的羊毛,是照价卖给昌顺号吗?”
宝源号的这份协议,其实试探的涵义多过别的,当下便道:“夫人所言有理。”
协议里说,程夫人只是以织衣入股,可宝源号的根基在山西,将来进京城,当然少不了靖海侯府的提携。
故而他爽快改口:“是我思量不周了。”
谁也没信这话。
程丹若自顾自往下说:“至于经营的方式,宝源号的顾虑我也明白,但虽然你家织娘多,毛衣却是新活计,谁也不熟,你家还要维持潞绸的纺织,腾不出太多人手。
“说到底,一家之力有限,养织娘又织毛衣,谁也撑不起来,主要还是以生产毛线为主,毛线运到各地,委托各家妇女回家纺织,以件计手工费,无疑更合适。”
昌顺号东家立即道:“夫人说的是。”
“我知道,宝源号的人头更熟,织娘经验丰富,今后的染色、技法,都要靠你家多出人费心,所以,予你三成的股合情合理。”
程丹若的语速不快,但直截了当,几乎没有废话,“昌顺号两成五分,比宝源号少的五分股,并不在于你家不懂纺织,只是给别人面子罢了。你也莫要在意。”
昌顺号东家霎时默然。
他明白了程丹若的意思,多给宝源号五分,是给他背后的人,他们打点后剩下的利润,未必比太原程家多。
“其他需要打点的,我就不多说了,只是一成不够,各方各面都打点妥当,牵扯到胡人那边,也别落人口舌,昌顺号的五分补到这个地方。”
打点有多重要,两个行商的远比她清楚。
送礼不可怕,送得进去,以后就是一条路子,他们均无意见,甚至十分乐意。
“这样就去掉七成了,我个人只占两成,剩下的一成,我在大同物色了一些本地商户。今后收购羊毛或流通毛衣,必定要过大同。”程丹若道,“他们不参与经营,只出银两,这是我个人的私心,总不能忘了本地的父老乡亲。”
同乡就是莫大的渊源,京城各会馆的商人,愿意免费为乡亲提供住宿酒食,为的就是这一分情意。
宝昌两家商户再好,终究是太原和长治的根基。她若不提携乡亲,反而会被人戳脊梁骨。
让出一成利,既能在宝、昌之间安插一股小型势力,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也能拥有一些“自己人”。
大同的商户斗不过这两家,唯一的出路就是抱她的大腿,分口汤喝。而她也算为家乡做出了贡献,在品德上无可指摘。
此外,也能刺激本地的经济,为谢玄英的政绩添色。
关于这点,两家商号都不太情愿,可程丹若让出的是自己的利润,帮扶乡亲也是应该的,便不好多言。
程丹若喝了口冰镇酸梅汤,平静道:“还有一件事,这份协议只签三年,三年之后,我会卖掉属于我的两成。”
两个久经商海的老狐狸都震惊了,脱口就问:“为何?”
靖海侯府要倒了?
还是,这笔生意做不满三年?
“无功不受禄,我只要教会织娘织毛衣,也就没什么需要做的了,收三年的利润很合理。”她慢悠悠道,“三年期满,今后你们每年只需要给我一千两,当做使用技艺的费用即可。”
他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以后还能送钱就行。
当然,口头上还是要劝一劝的。
“没有夫人,就做不成这门生意。”昌顺号东家道,“您收多少都是应该的。”
“县官不如现管,外子离任后,你们总要再多打点一二。”程丹若微笑道,“我呢,也想和两位好聚好散,省得查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