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和她吵嘴,不说话总行吧。
他悻悻地想着,也闭上眼。
可满腹心事,哪里睡得着,模模糊糊的,听得她轻手轻脚起夜。他竖起耳朵,却没等到她回来,反倒是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然后就没声了。
谢玄英立即醒了,无声无息地下床,挑开帘子。
梢间无窗,怕烧了地炕闷热,将槅扇开了一道缝隙,与西次间相通,借了一缕月光进来。
借着淡蒙蒙的月色,他瞧见程丹若披了件袄子,就伏在炕上睡了。暖阁不冷,她只穿一件薄绸的寝衣,长袄盖到小腿肚,露出两只天足。
不知道是不是冷,没一会儿就缩了起来,把脚藏到袄子里头,动作还挺熟练。
他满肚子的火气如浇冰雪,立刻消融无踪。
这架势,怕是以前没少给人上夜,听说陈家老太太是中风,更难伺候,一夜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个囫囵觉。
谢玄英吐出口气,甩开帐子,大步走到炕前,把她拦腰抱了起来。程丹若下意识挣扎,可才有动作,后背就靠到了柔软的被褥,人已经在床上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谢玄英把锦被裹在她身上,“我不顾着你,你就不知道顾着自己。”
又莫名有些恨,“换个丈夫,同你置两回气,你就能把自己逼死。”
一句狠话都没说,就气大到分床睡,放在别人家,谁惯她的坏脾气?男人和妻子斗气,都不用人教,你不和我睡,有的是娇妾美婢,多则半月,少则三五天,看你低不低头。
她肯定是不会低头的,男人也没几个愿意低头,早晚耗死自己。
可这话没吓着她。
“胡说八道,我根本不会嫁那样的人。”烧了地暖的屋子,再被严严实实地裹上丝绵被,她热得都要出汗了,“你松开。”
谢玄英不松。
程丹若使劲扒开被子:“松开啊!你要热死我吗?”
他这才放开手臂,摸摸颈边,果然薄薄一层汗。
不由尴尬:“要不要喝水?”
她犹豫了下,“要不要喝水”就好像“要不要吃饭”,算是个台阶。
“喝。”她别过脸颊。
谢玄英便重新点上灯,倒一杯水给她。
程丹若伸手去接,他却半途返回,抽回手自己喝了。她大感无语,心想男人就是幼稚又记仇,也不和他计较,自己下床去倒。
可壶提到手里,轻飘飘的,居然空了。
背后传来他的闷笑。
程丹若:“幼……唔!”
唇间渡来涓流,润了舌喉。
“茶冷了。”他说,“你不能喝冷茶。”
程丹若喘匀气,还没开口,他又说:“不许说话。”
她:“为什么?”
“你想气死我。”烛光昏暗,谢玄英低头,注视着她的脸孔,“我可不舍得你守寡。”
程丹若:“……”
他搂住她的腰,轻咬她的后颈。
程丹若下意识地躲开,耳廓又传来湿润的热意。她又躲开:“我累了。”
他松开她。
少顷,说道:“别生气了,夫妻哪有隔夜仇。”
“我没生气。”她说着,也有些微的失神。
谢玄英借着烛光,仔细观察她的脸色,见她低拢着眉,表情怔然,确实不像是生气,便道:“好,是我不好,不该闹你的,今儿这么多事,你肯定累了。”
他拉着她上床,给她盖好被子。
程丹若没有反抗,安静地合拢了眼皮。
地炕的热意穿过木板,温暖床帐。
第165章 碎瓶人
新婚第四天。
冬天给柳氏请安的时间是七点钟, 程丹若六点起来,洗漱穿衣, 就着热茶吃炉子上热过的糕饼垫饥。
谢玄英没有穿道袍, 反倒穿了窄袖袄和裤,干练利索。
她瞧了他几眼。
“今天该晨练了。”谢玄英说着,伸手捏住她的茶杯, 感觉到烫才放下, 转而吩咐竹枝,“帐子换了。”
程丹若吃点心的动作一顿。
竹枝应下, 请示道:“换哪顶?”
他看向程丹若。
程丹若:“梅花?”
谢玄英白了她眼:“正月才用梅花, 这才十月, 还是用菊吧。”
程丹若点点头, 咽下口中的糕点, 去和柳氏请安。
打卡上班后,回去吃早点。
谢玄英回来了,重新擦脸换衣服, 再到东次间和她一道用膳。
“多吃点。”他督促, 连连给她夹菜,恨不得把她喜欢的全塞她碗里。
程丹若瞥他两眼, 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痕迹,好像昨晚说了她以后,他就完全消气了, 一点都没有赌气的意思。
真是个好人,但……她垂下眼眸,咬了嘴里的腌萝卜, 却尝不出一点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