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谢玄英清清嗓子,看向母亲,“若无意外,自不可令老师寒心。父亲也说,多添两千两银子做聘礼。”
柳氏原本的话咽了回去。
她主持中馈,太清楚银钱的重要性了。按照律令,今后分家,爵位归嫡长,剩下的家业诸子平分,但大多数财产都是与爵位挂钩的,说到底,还是大头归老二,其他的才由儿子们分。
婚事是最光明正大给补贴的机会。
两千两不多,也不少了。老二成亲时,原定的聘礼也就是五千两,后来刘家的嫁妆单子送过来,近万两陪嫁,才不得不再添两分。
给出去的银子再回来,就是三房的东西,给不出去,那就是空头允诺。
而且,婚事许都许了,不管什么理由反悔,终究于名声有碍。
“这……”柳氏快速衡量利弊,终于松了口风,“先合一合八字再说吧。”
谢玄英深知欲速则不达,没有再为程丹若说好话,反而愧疚道:“儿子不孝,令母亲为难了。”
柳氏无可奈何,唯有一声长叹。
*
翌日,宫中果真来人,说皇帝让谢玄英进宫吃粽子去。
家常至此,圣心实在不必多言。
谢玄英立刻进宫,在西苑的龙舟上见到了皇帝。
他上船,陪同游湖,顺道喝雄黄酒,吃粽子和加蒜过水面。
皇帝问他:“这几日忙什么呢?不是叫你进宫来陪朕说话么。”
“忙着说亲事呢。”谢玄英回答。
皇帝马上来了兴趣:“都相看谁了?”
“父亲属意张督宪家。”他说。
皇帝:“张文华是个有本事的,他家小娘子如何?可貌美温柔?”
谢玄英道:“不曾见,他家正在守孝,不好打搅。再者,父不曾见,女亦不知品性,臣以为还是慎重些好。”
皇帝道:“就这一家?”
“还有几家。”谢玄英剥掉粽叶,又吃了一个,“我同父亲说,成亲还是知根知底得好。”
皇帝听出话音,笑说:“论知根知底,不如王家,王厚文惦记你多久了?”
“大宗伯……”谢玄英摇摇头,“平日里待我好,关键时候还是偏心自家人,差点抢了我的亲事。”
这么大一个惊天八卦,皇帝立马精神,连连催问:“怎么,你们抢亲呐?”
谢玄英就把那天的事情说了。
皇帝啼笑皆非:“还有这等事?”回想了一下晏家,有点惊讶,“我记得,晏家没有女儿,只有程司宝一个义女吧?”
谢玄英:“司宝?”
皇帝:“啊。”
“臣尚不知此事。”谢玄英迟疑一刹,惭愧道,“原以为程世妹吃苦耐劳,不畏艰险,更适合做亲,却不曾想竟是姑父得用之人……”
吃苦耐劳。
不畏艰险。
皇帝和柳氏一样,忍不住问:“你这是挑的媳妇?”
“陛下容禀。”谢玄英放下手中的酒盅,整理思绪,道,“臣此去山东,感悟良多。”
他慢慢道:“卫所废弛,昌平侯所率的军队却战力不俗,倭寇背后牵扯甚广,不止有东瀛浪人,还有西洋诸国,他们也有枪炮,很难对付。想要清平海上,非一日之功。”
皇帝笑问:“朕亦有此意,你可有必胜之心。”
然而,谢玄英摇了摇头,说道:“臣虽略通武艺,却有太多不足之处。”
他列举:“臣通马术,却不擅长在船上作战,虽然比晕船的北人好一些,可海浪起伏极大,普通人想站稳都不容易,不要说作战,非有数年之功不可。”
皇帝“嗯”了声,没有表态。
“昌平侯擅水战,其子亦有勇武之处,此次在山东,我亦见到数名将官,各有所长。有一参将姓谭,熟读兵书,练兵也好,远胜臣多矣。”
谢玄英诚恳道,“臣能有今日,所依仗的不过是陛下的恩宠,难与老将比肩。”
皇帝缓缓点了点头,问:“这是你想的,还是你爹的意思?”
“家父认为,臣太年轻了,难以服众,反倒坏了陛下的大事。”谢玄英不动声色道,“这自然是应有的顾忌,臣原也不敢担此重任,只想为陛下效劳,哪怕做一马前卒,也是心甘情愿的。”
皇帝挑眉。
谢玄英正色道:“臣希望能去边境历练几年,吃几年苦,比起倭寇,北境边防才是重中之重。”
皇帝没想到他主动请缨,却是想去北边。
北地寒苦,怪不得说要选一个吃苦耐劳的妻子。亲事定了才开口,可见不是随口一说,是真这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