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墙角的宫女霎时面色惨白,“噗通”跪地,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却不敢哭出声,更不敢求饶。
这是宫里的规矩,哪怕赐死都不允许哭嚎,否则祸及家人。
洪尚宫垂首:“是。”
帘子晃动,皇帝走了。
程丹若起身,看了一眼瘫软的宫人,端起温热的羊乳:“公主,喝了这个。”
荣安公主紧闭嘴巴,不合作。
“快扶着公主,她已经没有力气了。”程丹若看向众宫人。
宫人们一个激灵,赶紧扶住荣安公主。她身边年纪最大的奶嬷嬷含着泪,接过程丹若手中的碗,喂她喝。
方才的大吵大闹,已经耗尽了荣安公主仅剩的体力。
两个宫人一左一右扶住她,奶嬷嬷亲自喂药,她胃里又火烧似的难受,犟了一会儿,慢慢张开嘴巴。
“公主放心。”程丹若半蹲在她身边,眼睛看着药碗,“喝药就好了。”
荣安公主受她折腾,自无好脸色,冷冷瞪去。
程丹若佯装不觉,吩咐道:“尽量让公主多喝一些,涌吐纵然受罪,能吐出来就好大半,若是吐不尽,接下来才是受大罪。”
奶嬷嬷连连道:“正是,寻常人家都是用金水,公主可不能受这样的罪。”
金水就是粪水,是民间常用的催吐方子。
“咱们都上心些,别让公主受这折腾。”程丹若瞥眼奶嬷嬷,似有所悟,“一会儿绿豆甘草汤来了,马上让公主喝下。”
“是。”
虽然皇帝没提,但撷芳宫上下都知道,杖毙的宫婢只是开始,无人发觉并制止公主喝药,大家就有罪过,等事情缓过来,必受惩处,故巴不得罪立功,求得轻判呢。
帘外,洪尚宫朝程丹若招招手,示意出来说话。
程丹若退出去。
撷芳宫是一座富丽典雅的宫殿,阔五间,单檐歇山顶,檐下有斗拱,以色彩缤纷的彩画作为装饰,明丽贵气。
夜幕深沉,撷芳宫的烛火好像不要钱似的,精美绝伦的宫灯散发出温柔的光,殿内亮如白昼。
程丹若抬首瞧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吐出口气,缓步而出。
第98章 面圣时
凉风习习, 洪尚宫站在檐下,呵斥宫人:“急急慌慌的做什么, 小声些。”
“是、是。”手捧银盆的宫人本来白着脸孔, 但见洪尚宫镇定自若,甚至有心思纠正宫人的仪态,反而松口气, 脚步舒缓下来。
程丹若不由想, 虽然是嫡亲的堂姐妹,但洪尚宫和洪夫人截然不同。
洪夫人生活安逸, 表情总是温柔和气, 像自在悠闲的水仙, 洪尚宫却端庄严肃, 凛然锋芒, 恰如坚贞的翠竹。
“尚宫有什么吩咐?”她问。
“你胆子很大。”宫务繁杂,洪尚宫养成了不多废话的性子,“不怕吗?”
程丹若:“我是一个大夫, 汇报病情而已。”
洪尚宫露出一丝微笑:“公主交给你, 能做好吗?”
“但尽全力。”她想想,又道, “身病好治,心病难医。”
洪尚宫叹口气,罕见地露出些许无奈:“公主年幼, 难免固执些,等出嫁以后就好了。”
她亲自教过荣安公主大半年,当时答应得好好的, 也知道错了。谁想王咏絮一进宫,被嫉恨蒙蔽心智, 一错再错。
这是洪尚宫最反感的情况:女人一旦嫉妒,什么道理都抛之脑后,公主又打不得骂不得,确实棘手。
程丹若道:“通常死过一次的人,不会有勇气死第二次。”
尤其荣安公主又不是遇到了什么活不下去的难关,纯粹是失恋而已。然而,“折腾别人,总是可以的。”她神色冷淡,“王三娘的好运不会有第二次。”
洪尚宫瞥向她,倒也不是太意外。
王咏絮自行请罪时,不曾提及程丹若分毫,一力担下罪名,但半年多来,六尚对王家姑娘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
聪明,傲气,这是令人欣赏的优点,但未受过磋磨,少了几分仔细和谋算。
背后有人出招,不奇怪,考虑到同行者就是程丹若,这个答案亦不稀奇。
“王三娘才名在外,又是大宗伯的孙女,公主这才格外关注。”洪尚宫道,“你不必太过担忧。”
“我不是担忧自己。”程丹若摇头,哪怕知晓她是晏鸿之的义女,荣安公主也不会过于关注她。
六亲死绝的孤女,命可不是一般得硬。
但,“撷芳宫的其他人呢?”她问洪尚宫,“无妄之灾。”
伺候茶水的宫婢,已经被人拖下去关押,明日,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