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而言,阻断痢疾才是当务之急。
但,事情并不是全然对立的。
找到双方的共同利益,是破局的关键。
“覆巢之下无完卵,我知道多少,一定会和宫正说多少。”她不疾不徐道,“但昨晚上,东厂的太监就守在门口,不和谢大人说,我怕要同何掌班说。”
潘宫正拧眉。
她说:“其实,只要仔细排查每个病患,各个环节不难查清。如今,司膳、司仗、司设的人已经病了,谁都知道痢疾一人传一室,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哪怕我不说,东厂问一问太医院也能知道。”
“我想听的可不是这些。”潘宫正说。
程丹若明白,所以马上道:“太后礼佛,一片虔诚。”
潘宫正一怔,旋即倒吸口冷气。
第87章 各执词
司膳的小厨房已经被封了, 但东厂的人主要检查食物,不会在意炊具。
程丹若借了灶和人, 准备熬药。
虽然每个人的症状轻重不同, 可分开熬药不现实,因此统一先喝芍药汤,主药是黄芩、芍药、炙甘草、黄连、大黄、槟榔、当归、木香、肉桂。
有几个特别严重的, 改为白头翁汤, 清热解毒。
药材是不缺的。
程丹若算好人数和剂量,整个上午都耗在了厨房里。宫人那边, 让司膳的人提过去, 按照她写好的名单发药。
这时就显出女官认字的好处, 决计不会弄错人。
而她自己, 则提了一壶沉甸甸的药汁子, 去柴房送药。
柴房在后院,门口只有一个老宦官在拍蚊子。他看见程丹若,先扫了眼腰牌, 这才诧异地躬身:“姑姑怎么来了?”
“生病的人在里面吧?”她问。
老宦官说:“在、在。”
仿佛应和似的, 里面传来哀嚎:“有人来了吗?我们能出去了吗?”又有个变声期的公鸡嗓子,哀求说:“爷爷行行好, 给口水喝。”
“吵什么吵,闭嘴!”老宦官大声呵斥,又赔笑, “上头的命令下来了?”
说着,偷偷瞄向她提的铜壶。
“这是治痢疾的药。”程丹若说,“趁热喝吧。”
老宦官愣住。
“里头有没有碗?”她问。
屋里传来激动的声音:“有, 有。”
程丹若道:“把药给他们,然后每天给他们送两壶热水, 水里倒上这个。”她又递过去一个盐糖包,再塞给老宦官一吊钱,安抚道,“大热天的,你也不易,拿去喝酒吧。”
老宦官愣了一下,倏而感伤:“当不起,当不起。”连连推拒。
“拿着吧,别短了他们的热水。”她放下东西,没工夫寒暄,匆忙地赶去下一个地方。
到了临时病房,马上检查病人有没有喝药。
其实,谁会不喝呢。宫人们被关几天,生怕病了死了无人管,娇养如王咏絮,也不会嫌药苦,送到就喝得精光。
程丹若最满意这一点。
随后,她给几个重病号再次把脉,酌情针灸缓解。
期间总有东厂的太监来去,关门审问。
程丹若就当没看见。
论宫斗,潘宫正比她可专业得多,人家可不需要她指手画脚的,先前一时没有想到,主要是差在了医学知识上。
现在,她好好做本职工作,才是正路。
救下的人命越多,罪责越轻,也为女官挣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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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宫正找到了谢玄英。
她待他甚是客气,开口就是致歉:“是我们疏忽了,居然还要谢郎专程来问病人的情况。”
谢玄英不动声色地还礼,道:“我担心时疫加重,临时起意,叫人来问了问,还望您见谅。”
花花轿子人抬人,潘宫正满意他的态度,便笑:“陛下请你主持大局,我们自然也听吩咐,这是份内的差事。”
遂揭过昨夜的问话,转入正题。
潘宫正端正脸色,问:“是水的问题吗?”
谢玄英道:“我差人打听了,附近确有不少百姓患有痢疾,问过他们的行程,多是家人来过寺中。”
潘宫正的心骤然下沉。
“这事,不好办呐。”她慢吞吞地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此次太后礼佛,为的是给受灾的百姓祈福,时疫……不能有,也不该有。”
谢玄英问:“您的意思呢?”
潘宫正笑笑,反倒谦卑低头:“我能有什么意思?这回的事儿,是从宫人身上传出来的,害得主子们跟着受罪,该罚该黜的,宫正司绝不会包庇。”
这态度,和昨儿来时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