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恭妃苦笑。
她知道皇帝不喜欢她,也早就不奢求什么情爱恩宠,自怀有身孕起,她就清晰地意识到,孩子才是终身依靠。
被皇帝厌弃不算什么,可若是因为她害了大郎,这是田恭妃难以忍受的。
她想和皇帝认个错,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认。
原本还能和月娘商议一二,和这段时日,她们姊妹好不容易修复的感情,又因为谣言而岌岌可危。
是的,田恭妃的理智告诉她,月娘不会做这种事,可大脑却不受控制地想,皇帝是否因为月娘说了什么,才不分青红皂白斥责她呢?
更有甚者,这满宫谣言的背后,有没有承华宫的影子?
月娘没能抱走大郎,她心里……真的毫无怨恨吗?
越想,越不安。
“娘娘。”荣儿轻唤。
田恭妃回过神,克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我有些……头疼,你让敏姑姑过来给我按按。”
荣儿松口气,去唤敏姑姑。
敏姑姑是一个大约四十左右的妇人,她是老宫女了,一直没有离宫。
年轻的时候找过对食,就像寻常夫妻过日子,可惜好景不长,对食死了,她又变成了一个人。好在熬得久了,在宫里也有一份手艺,她擅长按摩,宫妃们闲来无事,都喜欢找她按按。
于田恭妃而言,敏姑姑还有另一重作用,就是帮她按摩满是皱纹的肚子。
虽说皇帝并不临幸她,可她毕竟还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总想再好看些。
“娘娘。”敏姑姑在她身边待了一年多,彼此已经很亲近了。无需多言,她替田恭妃摘掉钗环,换好家常旧衣,这才挖了勺调配好的油膏,替她揉按腹部。
松弛的皮肤挂在腰间,即是孕有皇长子的荣耀,又是难堪的疤痕。
田恭妃忍受着痛苦,蹙眉不语。
敏姑姑见状,寻了个话题:“娘娘似有心事。”
“不提也罢。”田恭妃摇摇头,并不多言。
敏姑姑好言相劝:“娘娘也该想开点,该认错的时候就认个错,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宫里说是母凭子贵,可子凭母贵的还少吗?”
这话无疑戳中了田恭妃的心事,她拧眉道:“陛下让我静养,我该如何认错?”
敏姑姑一听,知道她没有死犟的意思,不由松口气。作为宫妃,怎么能和皇帝对着干呢?恭妃恭妃,更要恭顺才行。
“娘娘,宫里的事向来是猜透不说透,您哪里需要真的认错。”敏姑姑道,“皇长子在宁国夫人府上,您派人送些东西去,关怀两句。陛下见你将皇长子放在心上,‘为母则强’,自然就高兴了。”
田恭妃深觉有理,连忙吩咐荣儿将做好的夏衣送去谢府。
而敏姑姑见她采纳了自己的建议,愈发上心,说话也大胆了起来,低声道:“承华宫那边,也不能不防。”
田恭妃登时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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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恭妃养病,何娴嫔养胎,后宫中两大红人纷纷袖手,其余妃嫔更无能耐干涉。
只苦了柴贵妃,既不敢违逆皇命,又心惊肉跳,夜半睡不着觉,跪在小佛堂里念经祈祷。
眼见武宗末年的事,如今却要重演,她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却不知道哪个菩萨能保佑自己,也不知道事情会以多少尸骨结束。
“不求富贵荣华,但求此生善终。”柴贵妃合十诵念,“南无观世音菩萨……”
倏忽间,天色微明。
冷僻的院落迎来又一日的死亡。
但今天,已经没有哀嚎与惨叫了。犯罪的宫人被关押了两三天,这几天里,他们忍饥挨饿,力气早已流逝。
虽然还有求生的渴望,却也觉得给个痛快也不错,省得在受罪吃苦。
身强体壮的宦官走进屋,两人一组,拖起委顿在地的宫人,将她们拖到梁下。勒死过上百人的白绫发黄发臭,地砖上还有隐约的水迹,在高温下蒸腾发散,尿骚气冲人。
宦官熟练地将她们挂到布圈里,一个抱腿一个套绳,然后手一松,一条人命就交代了。
如此绞死了三十余人,日头渐渐升高。
宦官们正准备绞杀下一批,忽然见潘宫正推门而入,立即叫停:“等等。”
宦官面面相觑,重重叹了口气:“宫正何必令我等为难?”
他们也不想杀这么多人,可皇帝的命令摆在那里,他们不想自己被吊死,就只能吊死别人。
“我不为难你们。”潘宫正徐徐吐出口气,“宁国夫人清早进宫,说已经知道妖术何来,恳请陛下开恩,陛下已经准了。”
空气骤然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