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已命人搜捕奸贼,爱妃无需多虑。”皇帝再三安慰,“你身子渐重,还是少操心这些。”
何娴嫔含泪叩首:“多谢陛下。”
皇帝陪她吃了顿饭,这才去贵妃宫里,嘱咐她清肃宫闱。
“妖言惑众,扰乱人心者,尽杀之。”帝王平静地下达了谕令。
贵妃静默了一瞬,似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皇帝愿意让她动手,就是这二十多年的情分了,她保不全其他人,只求保全景阳宫。
遂垂眸应下:“谨遵圣谕。”
一场血腥的清查开始了。
宫廷几万人,谁没有听说过妖龙的传闻,谁没有私底下与人讨论过此事?可东厂和宫正司不问情由,只要被抓到议论此事,或是有三人以上检举某人宣扬过,便直接定罪。
皇帝说,尽杀之,那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潘宫正入宫几十年,也算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死这么多人。
杀都杀不过来。
宫中不许见血,毒药亦不可入宫,杀人要么杖毙,要么勒死。
开始,为震慑宫廷,选的是杖毙,戴罪之身的宫人被捂住嘴捆在长椅上,一棍棍打下去,直到人彻底断气为止。可很快,行刑的人就不够用了。
杖刑是力气活,打死一个人怎么也要几十棍,一口气打死七八个就顶天了,实在杀不过来了。
于是改成绞死。
偏僻的屋中,横梁挂满白绫,送上去一个吊死,再拖下来换另一个。
宫人们哭天抢地,哀求磕头,塞钱求饶,哭嚎声传遍每个角落。可没有用,皇帝金口玉言,谁敢绕过?
一天几十具尸体往外抬。
净乐堂烧都烧不过来,大家只好排队等死。
潘宫正几日几夜地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看见的就是宫人绝望的脸孔,耳畔凄厉的叫喊声萦绕盘旋,久久无法散去。
短短几天,她就老了不止三五岁,鬓边白发丛生。
她问洪尚宫,真的没有办法吗?
洪尚宫缄默以对。
“或许,可以求求永安宫。”今时今日,或许只有田恭妃才能劝陛下。
但洪尚宫道:“恭妃娘娘病了,陛下有谕,令其静养。”
潘宫正顿了顿,久久无话。
洪尚宫垂下眼睑,拨弄手上的佛珠。她没有告诉潘宫正,田恭妃与其说病了,不如说是惹恼了陛下。
陛下对她很失望。
第526章 一只虫
永安宫中, 田恭妃卧在美人榻上,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
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正好, 她却没有心思欣赏, 满脑子都是皇帝的话。
昨日太医诊脉,皇帝专门来探望。
太医说她是忧思过度,导致脾胃有伤, 皇帝当时没说什么, 可太医一走,他就忍不住道:“你也太沉不住气了。”
田恭妃已经半月吃不进喝不下, 粥米喂进胃里就想吐, 入夜则无法安枕, 心跳如雷, 冷汗层出, 加上天气热,病了却不好用冰,过得着实艰难。
她不求皇帝对她像对月娘, 温言细语, 好生劝说,但张口就是指责, 未免太让她寒心。
“臣妾愚钝。”她费力支起身,“不知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皇帝是什么人?他说你错了,你还说不知道错了, 自然更令他恼怒,斥道:“冥顽不灵,愚不可及!”
田恭妃惊呆了。
“大郎正在风口浪尖, 你不说沉住气,好生替他张罗, 反倒病了,连照料他的本分都做不好,有你这样当娘的吗?”皇帝恨铁不成钢。
他对娴嫔和恭妃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娴嫔是爱妃,柔怯一些没什么,何况又在孕期,多愁善感一些也正常。皇次子的生母不需要野心勃勃,安分柔顺才是最好的。
恭妃却是储君之母,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不知何时便会……大郎还小,难免需要太后垂帘。
可恭妃这样子,连贵妃十分之一的稳重都没有,怎么放心托付?
他越想越不满:“都说为母则强,你这当娘的做成这样,如何教导大郎?”
田恭妃的脸色顿时煞白。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惹来这样的训斥,一时间无法自辩,也不敢再说别的话,呆立当场。
皇帝愈发失望,拂袖而走:“恭妃病了,好生静养吧。”
他走后,田恭妃就像是失了魂,怎么都无法挣脱出泥沼。
“娘娘。”荣儿见她怔忪,万分忧心,“陛下也是担忧皇长子,才说得重些,娘娘是殿下生母,这会儿可不能倒下,若不然,岂不是让小人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