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太监将传闻说了,不等皇帝开口,立马下跪请罪:“奴婢只知市井中有妖物伤人,未曾料到以讹传讹,竟有如此大逆不道之说,奴婢该死!”
皇帝脸色铁青,压根没理会他的自辩。
要说他心里,对皇长子在地动当天出生的事,一点芥蒂也没有,那是谎话。但问题是,恭妃是在地动后发动的,按照程丹若的说法,是受惊才提前生产,而地动是在他祈雨的时候,突然发生的……
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皇帝不仅怀疑皇长子,也有点怀疑自己。
可比起自己有问题,还是别人有问题,更容易让人接受。
他目前就产生了这样矛盾的心态。
莫非,真的是皇长子有问题,乃黑龙投生?他短暂地生出心魔,但又立即被自己否认了。
不,不可能,定是有人妖言惑众,意图不轨。
“叫段春熙过来,还有伍乘。”他语气转冷,“朕倒是要看看,是谁在捣鬼。”
段春熙和巡城御史伍乘相继受召前来。
皇帝的命令很简单,查,仔细查,查清楚妖龙的说法是谁传出来的,查明白黑眚是怎么回事。
事关重大,由锦衣卫主理,五城兵马司协助,各衙门都要予以配合。
但是,“不可声张,不可使民心惶惶,”皇帝慎重嘱咐,“慎之,密之。”
段春熙知道非同小可,跪下磕头:“臣明白。”
“去吧。”皇帝疲惫地合眼,鬓边白发斑斑点点,已露老态。
段春熙垂首告退。
他琢磨了下这事怎么办,黑眚一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要查明白,需要审问的人不在少数,不可能暗中进行。
但皇帝的心里有顾忌,不想皇长子被提到,个中分寸就需要特别把握了。
他沉默一路,到宫门才开口:“这事——”
伍御史道:“都督请吩咐。”
“妖人做法,惑乱京师,以至民心不闻,百姓难安。”段春熙斟酌道,“你我须竭尽全力,将妖人逮捕归案。”
巡城御史有管理京师治安之责,五城兵马司就是由他统筹,平日缉捕盗匪,核验死伤,干的就是城管和警察的活儿。
这次的事情起于百姓,顺天府的人手是干不过来的,非五城兵马司不可。
伍御史也未推脱:“下官立即遣人去办。”
段春熙问:“你预备从何着手?”
伍御史不傻,谨慎地说:“谣言四起,还是要尽快逮捕煽动民心之辈,以堵悠悠众口。”
段春熙摇头:“错了。”
伍御史挑眉道:“何错之有?”
段春熙心里暗骂文官清傲,面上却平静道:“大肆逮捕百姓,无疑雪上加霜。先缉捕游方野僧、道士和江湖术士,同时查封茶楼酒肆、勾栏曲园,将杂戏说书人尽数羁押。”
他看了伍御史一眼,“若有人问,就说妖人做法,我等是在缉拿妖党。”
伍御史腹中暗道锦衣卫狠辣,脸上却表示赞同:“也罢,就这样吧。”
他不负责具体事项,直接叫来五城兵马司的五个指挥,将事情吩咐下去,就按照段春熙说的办。
五城兵马司中东南西北一共五个,可以理解为五个派出所,一个管两坊,坊就是街道。
他们接收到命令,得知锦衣卫主理,明白非同小可,不敢敷衍,连忙召集司中的差役胥吏,让他们到街上抓人。
有名有姓的道观寺庙不好随意上门抓人,街上的野僧野道就无所谓了。
朝廷规定,出家人需要度牒,可僧、道录司下发的度牒不多,大部分出家人其实是没有证件的。
掏不出证件,如狼似虎的差役哪会放过,立马押走,关进大牢审问。
他们一路沿街抓人,声势浩大,立马惹来百姓的指指点点。
“怎么回事?”
“犯什么事了?”
“人家不过喝杯茶,为何抓人?他是什么通缉要饭不成?”
差役们就按照上头人说的,大声威胁:“我等捉拿妖党!你为他说话,难道也是妖党不成?”
路人马上不说话了。
类似的场景持续了两天,可僧人道士能有什么油水?抓了几十个也没压榨出多少钱财。
自然而然的,轮到茶楼酒肆倒霉了。
天才刚亮,一队队差役凶神恶煞地冲进茶楼,推开塞钱的掌柜,凶恶地说:“都抓起来,一个都不许跑。”
众人哗然,纷纷抗议:“这是做什么?”
“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是犯了什么罪,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
“我等是客人,关我们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