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御医道:“千真万确。”
盛院使深深看着他,缓缓道:“为何来询问?你自可面呈圣人。”
“您才是院使。”张御医说道,“这也是程夫人的意思。”
程夫人……盛院使陷入沉思。
他曾经很排斥程丹若,医学是属于男人的,虽然从来不乏女医,杏林世家的姑娘都会学一些医术,但她们从来不会占据太多的视线。
她们默默为妇人看病,相夫教子,存在又不存在。
程夫人却不同,她父亲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夫,若非师祖是李御医,和江湖游医无甚区别。
但她走到了台前,治疗鼠疫,钻研金镞,教导内侍、接生产妇……一件件不容忽视。
太医院不喜欢她,认为太离经叛道,完全背离他们所熟悉的医理。
可大家都不愿意正面抗争。
一则,与妇人计较,有失体统,二则,太医最擅长明哲保身,医术再高明,在权贵眼中也没什么分量。
不如敬着她,远着她,不承认她,任由她去。
反正医术一道,话语权掌握在他们手中。
盛院使作为太医院的院使,稍微灵活一点,毕竟他一半是大夫,一半是官,尤其皇帝新得佳讯,他获利颇丰。
在升官发财面前,他也可以很变通。
张明善运气好,在人家当女官的时候就结了善缘,可他分量还不够。恰好,盛院使有她要的东西。
程夫人毕竟是个女人,她永远无法取代盛院使的地位。
既然如此,何不各取所需呢?
这可是天大的好处,别说合作,跪下都不寒碜。
“既然程夫人信重,老夫少不得奔忙一回。”盛院使立时道,“你随我进宫。”
张御医拱手:“劳烦盛公了。”
“分内之事。”
盛院使动作利索,立马带着张御医往宫里递了牌子。
两个太医的分量不轻不重,他们被接到偏殿等候。
这一等,就看见昌平侯入宫了。
盛院使微露讶色。
张御医也问:“昌平侯回京了?”
“半月前的事。”盛院使低声道,“来得好快。”
心里却想,聪明人啊。
皇帝临时召回外头的将军,摆明了是不信任,这时若拖拖拉拉,讨价还价,三分的猜疑立马变成七分的怀疑,假使碰见政敌说坏话,变成十分的罪名都有可能。
昌平侯显然不愿意给敌人这个机会,光速返回。
盛院使闭目养神。
半个时辰后,昌平侯出来了,送他的是石太监本人。
盛院使有了数,继续等候。
待日头偏西,大概申时正左右,皇帝传他们二人进去。
“此时过来,有何要事?”皇帝已经忙完了政务,这才有空睬睬他们。
盛院使叩首问安,道:“张鹊自云南归来,那边的天花疫情已有所控制,此行也验证了宁远夫人的药方,可防治天花。”
皇帝听前半句的时候心不在焉,最后四个字才微微回神,多问了句:“有了治天花的方子?”
“回陛下,不是治天花的,是防天花的。”盛院使呈上奏疏,“用过以后,终生不会再得天花。”
皇帝的兴趣更浓了。
皇宫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可即便是龙子凤孙,也常有得痘疮而死的孩子。他这辈子未必会得天花,却知道后代必定有人会得一次。
退一步说,能不得病和得病了能治好,肯定是前者不受罪啊。
帝王都惜命。
他翻开了石太监转呈的奏疏,一目十行看了遍。
皇帝在当齐王的时候,没法接触政务,教授们教的就是诗词歌赋,他也看了一些杂书,医书自然也翻过,对大部分内容并不陌生,很快便搞懂了原理。
“张卿亲自验实过了?”皇帝好奇,“要在伤口上涂抹脓液?”
张御医道:“请陛下恕臣失礼。”
“无妨。”
张御医这才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伤口,不大也不小,很明显的瘢痕。
盛院使仔细看了看,道:“和天花留下的痕迹肖似。”
“比天花轻多了。”张御医放下袖子,叹道,“天花留下的痘疤重许多,皮肤溃烂得更厉害。”
天花比鼠疫更厉害,不止死亡率高,难以防范,传播范围也更大。无论南北,皆有天花之疫,细究起来,年年都有人得,从未断绝过,民间谈之色变。
假如能有效防治天花,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皇帝也有皇帝的顾忌。
他问道:“接种这个牛痘,花费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