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崇山峻岭,毒虫瘴气,有太多他不熟的蛇类。虽说有向导,可在翻山的过程中,他还是不慎被毒蛇咬到。
幸亏向导及时发现,让他立即断指,再慢一会儿怕是就毒血攻心,当场暴毙。
程丹若道:“您受苦了。”
张御医可不止是少了两根手指,离京前,他算是仙风道骨的老大夫,这会儿却消瘦黝黑,满脸风霜,老了十岁不止,腿脚看着也不太好。
“腿被狼咬了口,好在无大碍。”张御医一瘸一拐地落座,迫不及待道,“不必说客套话了,程夫人,你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
程丹若见状,按下关切,正色道:“结果如何?”
“我们走访了三处村落,与不少天花病人日夜相对,无人感染天花。”张御医慎重道,“三十二人中死亡五人,皆是生病或意外,伤者约十人,亦是意外或与人争斗所致。”
云南的土人也十分凶悍,双方爆发过冲突,屈毅带的护卫大半因此负伤。
他又道,“可惜,我等治疗的数百个天花病患中,一村一家,几无幸免,死者过半,愈者寥寥。”
程丹若默然。
天花传染率高,死亡率也高,且越是贫穷的地方,人们营养差,抵抗力就差,更容易被病毒打败。
而天花没有特效药,大多数情况只能硬抗。
“今日就请明善公好生歇息一晚,”她下定决心,“明日,便开始写奏疏。”
张御医起身,一揖到底:“老夫必竭尽所能,助夫人得偿所愿。”
“不。”她说,“是我们得偿所愿。”
第485章 路不易
关于天花的奏疏, 程丹若很早就开始拟了。
删删改改数稿,如今差的只有最后的验证部分, 在张御医的帮助下, 也很快就完成。
内容大致分为以下几部分:
开篇先简明扼要地写出结论,接种牛痘如同得一次天花,今后再也不会得。而所谓的牛痘, 就是牛的天花, 症状轻微,多不致死, 只有一个疤痕。
结论之后再论述具体内容。
比如天花的源头, 目前的主流说法是胎毒, 但没有形成统一的说法, 她直接表示天花是疫病的一种, 源头也就是疫气。
疫气在人身上是天花,在牛身上是牛痘,类似如猪丹毒和人的丹毒, 就是曾经说服张御医的一套人与动物的关联学说。
接下来提出核心观点:得过天花的人不会再得, 并附上人痘法,表示在此之前大家已经尝试过了, 效果很好,问题是痘苗毒性不同,好的痘苗不致死, 坏的痘苗毒性大。
所以,要想安全地防治天花,就要寻找一种更安全的痘苗, 牛痘就是这样。
具体如何制作疫苗,程丹若没有详细说, 她相信皇帝对此也不感兴趣,故而只是简单描述,取脓液涂抹人的胳膊即可。
她已经取出较为温和的疫苗,并为众人接种,连张御医在内,总计多少人。
他们前往了云南的某村、某镇,接触了多少位病人(这部分由张御医完成),虽然有伤亡,但都与天花无关,重逢证明牛痘的效果。
奏疏不是论文,太长了皇帝也不爱看,写成这样就足够了。
张御医才歇两天,还没缓过长途跋涉的气,就揣着奏疏找到了盛院使。
彼时刚过午,烈日当空,蝉鸣聒噪。
盛院使在家中桐荫下乘凉,听说他上门,微微吃惊,忙迎进来,请他坐到树下,饮一杯凉茶。
“张公辛苦。”盛院使见他憔悴,十分客气,“此行不易吧?”
张御医道:“确实颇多凶险。”他将奏疏掏出来,递给盛院使,“院使请看,这是程夫人写的奏疏,托您转呈圣人。”
“是治疗天花的方子?”盛院使一边问,一边翻开,“你这回去能全身而退……嗯?”
他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力。
张御医喝口凉茶,掏出帕子擦了擦汗,耐心等盛院使看完。
盛院使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不可思议”,再转为深深地思量。许久,他合上奏疏,问:“这是真的吗?”
“是。”张御医平静道,“你知道我没有得过天花,这次,我为几百个天花病人治疗过,所有人都只戴面衣,没有喝药,但没有一个人得天花。”
盛院使问:“你带的人一个都没事?”
“这倒不是,有几人因为滇地的瘴气而死。”张御医说,“但都不是天花。”
同僚多年,盛院使对张御医的脾性十分了解,知道他不会说谎,可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此事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