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疑半天,还是说:“腹痛。”
程丹若:“……”她探头四顾,紫苏今儿前前后后忙着烧水做饭,晏鸿之忙着拓印,两人都累极,睡得死沉死沉的。
正屋睡不下,柏木和墨点都歇在柴房,护卫们除却两人守夜,其他都安置在附近的邻居家。
没人留意。
她卷袖子:“平躺,我按一下。”
谢玄英懵了。
程丹若:“放心,隔着衣服按,行吗?”
谢玄英头皮发麻,全身紧绷,几乎写满了拒绝。但怪又怪在,他也没有反抗的念头,犹豫片时,慢吞吞躺下来。
“放松。”程丹若移近烛火,“告诉我哪里痛。”
她先从左下腹开始:“我这样按疼吗?”
谢玄英本来还有点奇怪的紧张,没想到她劲不小,略微吃惊,却是摇头。
“那应该不是痢疾。”程丹若松口气,要是痢疾,治起来就麻烦了。
谢玄英也松口气。
她换到阑尾,轻轻触碰:“这里呢?”
“不是。”
“也不是肠痈。”她排除掉阑尾炎,换到中上腹,轻轻碰,“疼吗?”
他迟疑一下:“还好。”
不是胰腺炎。程丹若稍加使劲,压下手指:“这样呢?”
他点头。
她拧眉,虽然中上腹压痛,但触手的肌肉十分紧绷,惹人疑窦:“你紧张吗?放松些,绷太紧了。”
谢玄英:“……”
她在他身上按来按去,还怪他太紧张?
程丹若收回手,眉间闪过郁色,体格检查而已,在古代就这么麻烦。但她努力遏制住烦躁,不想影响病人的情绪,深吸口气,微微含笑:“想看幻术吗?”
谢玄英怔住。
他不作答,程丹若也不介意,随手在灶台上取来一根筷子,一枚花生:“我会把这枚花生凭空变没。”
谢玄英看向她的手,好像腹疼也没那么厉害了。
她用筷子敲击圆滚滚的花生壳,声音虽轻,寂静的夜中也清晰可闻。
借着跳动的橘色烛火,谢玄英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手,可就是某次敲击,声音不见了,她掌中的花生也随之消失。
“在袖中。”他立即笃定。
她微微一笑,抖抖衣袖,却并没有东西掉出来。
然后伸出手掌,平摊叫他看明空无一物。再反手握拳,又拿筷子敲了敲,接着五指徐徐松开,花生又出现了。
谢玄英正欲仔细瞧个明白,腹部骤然受力。
他吃惊之下,疼痛顿时被抛之脑后,身体本能做出防御,手比大脑快,先一步截住偷袭。随后,方才低头看去。
掌中握着她的手腕。
谢玄英像是被火炭烫着,飞快松开五指。
“抱歉。”程丹若也没想到习武之人的反应这般快,惊讶一瞬,很快丢开,“起来吧,已经好了。”
方才果然是紧张,就是中上腹压痛,急性肠胃炎。
考虑到晏鸿之无碍,鸡汤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高温炖煮过,蔬菜也是常见的种类,她吃了好些,剩下的就是鸡蛋。
记得没错的话,紫苏提过,说主家攒着鸡蛋不舍得吃,他们给的银钱多,一口气拿了一篮子。
估计是鸡蛋里有沙门氏杆菌。
她思忖道:“是肠胃有些不适,一会儿怕是还要吐,腹泻也正常。这样容易失水过多,生机紊乱,我给你烧些热水。”
秋日并不太冷,只是睡前烧热炕,驱散寒气,灶下早已熄火,只埋了火星。
程丹若取来干草,重新点火,从主家准备好的水缸里舀几勺水进铁锅。
“我去叫柏木来可好?”她问。
谢玄英靠在墙边,垂下眼眸:“不必,莫要惊扰老师,我歇歇就好。”
程丹若是大夫,又数次承他情,不好抛下病人不管,只好问:“要不要我给你扎几针?”
谢玄英抬起眼睑,品度她的神色。
烛火明媚,渡染她的半张面颊,夜间不曾梳妆,乌发用丝带潦草地束着,垂落在肩头。外衫好好穿着,却是他的衣裳,去掉了熟悉的玉带荷包,反而有种家常旧衣的暖意。
而她注视着他的脸,眉间不见羞涩娇美,反倒藏了些微的苦恼,唇角微抿,似乎在思索评判病情。
一时间,好似跌进了火盆,身体燥得厉害,胸腔的肺腑却化成了水,潺潺的春意流淌过四肢百骸。
他别开眼睛,看向头顶的横梁:“那就劳驾了。”
程丹若松口气。
谢天谢地,病人要是不让她治,她也没办法,最多把房间的恭桶让出来。
她轻手轻脚地进屋,取来银针包,旋即却为难起来。
止泻的穴位是足三里、上巨虚、气海、天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