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66)
她眼见着那人一点点燃净书笺,笑得癫狂。
十九岁已经褪去了所有的少年意气,那人立在冷风中,身后,是跳跃的火焰。
听得声响,他终于回头,满是血丝的眼中皆是嘲讽。
“杀了我,”他说,“你为什么,还没有杀死我?”
“殿下,你醉了。”
“呵。”
他在笑,她却无法再看他。
“我要杀的人,不是你。”她终于开口。
那人一甩衣袖,离去。
他是求死的。
彼时她一心想利用他,他越冷血疯癫,她便待他越好,照顾他,陪着他,她不再出刀,甚至在管家忧愁他不进食的时候,亲自去给他做了枣泥的月团,告诉他枣泥不甜,吃了不会腻,看着他吃了一块又一块。
如此种种,只求他能有所动容,将她带在身边。
好叫她有机会入宫,杀了那个座上人。
却从未曾想过,他缘何如此。
哪怕是世人都说以前的朝王殿下不是这样的,她也只当是世人眼瞎。
直到现在,十五岁之前的少年活生生在自己面前。
她终记起那一世訾颜临走最后的话:“我只当我清风朗月的朝哥哥,死了。”
贺思今扶着床柱想,十五岁。
宴朝的十五岁,这一年,恒王谋反。
十五年前,恒王妃在宫中难产,薨,一尸两命。
不久,祖父意外,出宫途中殁。
也就是说,宴朝出生那一年,宫中一连去了三个。
究竟是什么关系……
头越发作痛。
阿锦一早推了门的时候,发现自家小姐已经起来了。
等走进去,发现小姐连床都铺好了,她不觉又瞧了一眼天色。
贺思今一夜未睡,却也不好多言,只唬道:“楞什么?”
“小姐怎么起来得越来越早了?”她总觉得自打正式读书起,小姐这作息,实在是怕人,只怕是要跟日日上朝点卯的老爷差不离了。
她端了用水进来,眨巴眼:“小姐,你这眼睛……你不会是失眠了吧?”
“有点。”贺思今接了热帕子,“别张扬,莫叫青雀听见告诉娘。”
阿锦点头,到底担心:“那小姐可是梦魇了?”
“不是。”
“饿的?”
“不是。”
“不舒服?”
“好了好了,赶紧去端早膳来,我想起来了,应该是饿的。”
“哦哦哦!”
“等等,再端一杯浓茶。”
阿锦站住了:“小姐,不好吧?大清早的……”
“今日还要听邵太傅讲课,不能打瞌睡,快去!”
临走,贺思今瞧了一眼庭中的玉茗交待青雀:“若是当真救不活,就算了。”
阿锦跟着上车:“小姐,那玉茗咱们费劲捧回来,怎么就算了?”
“宫里人赏的东西,救了,是本分。救不活,是缘分。”贺思今说着望了她一眼,“说了你也不懂,我问你,九连环带了吗?”
“带了带了。”
“先不慌,等到了就先摆着。”
“小姐不是说有人会?”
“……我先玩几天试试。”
说着话,已经入了宫门。
偏殿里,訾颜正带着丫头往南书房去,见人来了,又折回来等着一起。
贺思今拿了那九连环摆下:“就来了。”
“这是什么?你怎么还带小孩子的玩意儿?”
“闲来试试,等我弟弟或者妹妹出来,我也好逗他。”
“瞧不出来啊,你想得还挺远。”訾颜撸起袖子,“来,我看看。”
奈何訾大小姐拿在手里转了几个来回,最后嘴巴又鼓成了河豚:“这什么东西啊!你确定能打开?!”
“訾姐姐莫急,先去南书房,等回来了,咱们再研究。”
“这玩意儿,它肯定是不对……”
“快走吧,要迟到了!”
某人气哼哼地被拉着进了书房。
黄婧与陈源正在兀自瞧书,五公主仍是在玩笔。
二人轻声坐下,不到半刻,邵太傅过来,显然对五个人的表现还算满意。
“今日我们接着讲论语。”
因着那杯浓茶,贺思今精神还算振作,等捱到结束,上下眼皮子都快要打架了。
倒是訾颜还抖擞得很,拉着她:“哎,回去我们接着解那劳什子的九连环,我方才想到了一个法子,我觉得肯定行!”
“二位好兴致。”身后传来一声笑。
许久不打交道,陈源仍是笑眯眯的:“訾妹妹是要解九连环?”
谁是你妹妹?贺思今觉得訾大小姐这话已经怼到嘴边了,赶紧先行接话:“打发时间罢了,没什么解不解的。”
“走吧,”黄婧起身,“莫叫娘娘久等了。”
陈源这才没再多说,只仍是友善与她们点了头:“明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