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6)
到了贺家可倒好,竟然提前就已经考虑了被退学的时候能体面些离开。
足见娇宠。
若不是贺神医曾救过姨母的命,怕是以姨夫的性子,早就在宫门口发火了。
今日一见,小姑娘倒也不像个不学无术到叫贺大人这般未雨绸缪的。
宴朝想着,觉得有点意思。
这边马车里,普氏定定瞧着自家女儿。
崴了脚不是什么大事,贺家奴仆又多是祖父药谷带出来的后人,所以接骨正位都是顺带脚的事儿。
退一万步说,前头那八年,贺思今从来折腾,上房揭瓦的事情也没少干过。
普氏不是担心这个。
“娘怎么……这般看我?”低了头,贺思今没敢与母亲对视。
普氏摇头:“今儿,你可是换了芯子?”
知女莫若母,哪怕是普氏这般粗枝大叶的也不例外。
却叫刚刚意识到自己重生的人震在当场。
“娘说的什么,怪吓人的。”好容易稳住心神,贺思今小声讷讷道,八岁的自己应是该这般的吧?
普氏却不为所动,坚持道:“我的女儿什么样子我能不晓得?你那三脚猫爬树的功夫还是我教的,你舅舅说你与我打小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罢了,她一抬眼问青雀:“现下你看看,我俩像吗?”
青雀被问蒙了。
那小姐是打夫人肚子里爬出来,她还能说不像怎么的?
斟酌片刻,她才小心开口:“前时小姐确实活泼些,不过老人都讲,吃一堑长一智,小姐这不是换了芯子,是长大了。”
是吗?
普氏歪头又看了看女儿。
贺思今赶紧就哎呦捂了脚:“就是,娘你过分了。”
下一刻,那手顿住。
她听得身侧人颇为遗憾地叹了一息。
普氏的话轻飘飘入了耳:“可我不想她这么快长大。”
低着的眉眼瞬间盈了潮气。
娘亲啊。
她太久没有体会过有娘亲爹爹护着的感觉了。
竟是有了些初为人女的怅然。
“那女儿,就永远不长大!”她抬起头,灼灼瞧着面前的娘。
“咚!”
脑瓜子上被崩了一下,普氏收手:“我就随便说说,你可别当真。进了书院好好学习,莫要被退学了,我与你爹丢不起这人。”
青雀别过头才忍住笑。
论起变脸,夫人那才是个中好手。
小姐太可怜了。
贺思今一回了府,孙婶就给她抹了药。
没伤到骨头,刚好赶在开学前一天好全。
普氏挑了好些天最后还是把青雀拨给了她。
青雀是孙婶的女儿,与阿锦一样,都是家生子知根知底,被孙婶养得好,聪明知分寸,又因为她爹是府上护卫,打小就跟着学了些功夫,是以在府里半大孩子里也有威信,不说别的,阿锦就很是听她话。
所以,由青雀看着两个八岁的孩子上学,自是最好的。
入学当天临行前,普氏还特意在车下叮嘱青雀:“若是这两个小的不听话了,你替我先行教训。”
阿锦听了一耳朵,眼皮子直跳,合了车帘往贺思今边上凑了凑:“小姐,青雀姐姐不会天天打我吧?”
“娘说了,不听话就能打。”贺思今今日穿了一身芽绿衣裙,是普氏亲自挑的,说是显朝气,她伸手压了压襟前的衣带,还有些不适应这般鲜亮的颜色,压完她抬眸,“你作甚天天要惹人打?”
一句话堵了小丫头的嘴。
待青雀上来,马车便就往吝国公府的方向驶去。
书院开得早,路上尚还冷清,只有巷口的包子铺袅袅冒着烟火气。
青雀带着阿锦开了书箱一一重新点过书本,唯有贺思今一人闲着。
她想起那日少年的脸。
印象里,前世耳闻他声名的时候,就是他十三岁单骑入敌营,生擒西戎将领。
后来,恒王谋反,兵临城下,十五岁的少年一把金弓,一箭取其首级。
第一次见,便是抄家那日,已是朝王的少年负手立在檐下。
十一岁,她成了他的书房侍女。
那个时候,她已经叫阿锦了。
论起来,如墨轩那日,竟是两世来,她第一次见到尚且还未封朝王的宴朝。
原来,那样的一个人,也曾有过这般少年郎的模样。
马车悠悠停了下来,外头已经能听着细碎的说话声。
“小姐,到了。”
贺思今扶着青雀下车,书院是打吝国公府边上单独辟出的一座大院,不入公府大门,单独挂了牌匾。
善学书院。
善学二字据说是当今圣上亲题。
有小厮出来领着阿明去马厩。
同一时间书院门前又停了一辆华贵车辆。
贺家不算大家,比不得这些贵胄,贺思今先行让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