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20)
这发难突然,阿锦委屈,眼泪已经在打转。
贺思今却没有看她:“青雀。”
“奴婢在。”
“今日你便就看着她跪一个时辰,叫她长长记性。”
“……”青雀愣住,她方才进门时听着阿锦话音,怕小姐一个八岁的孩子,不明其中利害,只准备先打断了后边赶紧去与夫人提醒,再行教训,不想小姐竟是个这般明事的。
不过,虽说阿锦有错,跪上一个时辰,仍是严苛。
未等到回应,贺思今偏头看去。
青雀只觉那双眼镇静,不似孩童,一时间竟忘了求情:“是!”
阿锦是抹着泪跪在檐下的。
贺思今偏过头,只作不见。
这一跪,当真跪了一个时辰才起。
夜色下,贺思今站在她面前,同是八岁,个头并不高上多少。
她瞧着哭红了眼的人:“你可是不服气?”
“没有,奴婢这条命都是小姐给的,奴婢服气,小姐如何罚,奴婢都服气。”
“这还是不服气。”
阿锦肿着眼睛:“奴婢说的实话。”
“好,既然你说你这条命都是我的,那你可知,你阿锦是我的人,你说了什么,便就等同我说了什么。”贺思今盯住她的眼,不允许她避开,“倘若你此前的话说完,只需半点落入有心人耳中,就不是罚跪这么简单的了。”
“……”
“往严重了说,你要死,我亦要死,甚至整个贺家,都要死。”
三个死字,贺思今咬得清晰。
毕竟孩子,阿锦嘴唇仍在颤抖,此番脸色都骤然惨白。
下一刻,她便扑通重新跪下,唬得青雀一惊,只听那地上人仰着头举手发誓:“奴婢错了,奴婢也懂了,往后奴婢绝不再犯,苍天作证!”
贺思今自是心疼的,可此番不惩,怎言往后。
她肃着面,片刻才扶她起来:“好,我信你一次,起来吧。”
罢了,她才伸手牵了她:“膝盖疼吗?”
“……呜……”阿锦扁嘴,到底没忍住。
贺思今叹气。
确实苛责了。
可这些东西哪里是一个小丫头能议论的,怪她回来之后,总觉亏欠,少有教导,却忘记了这样下去,吃亏的时候就晚了。
奴业司里,她亲眼见得多少因多嘴被杖死的姑娘。
替阿锦涂药的时候,贺思今一直拧着眉,没叫青雀帮忙。
小小的膝盖青了一片,她抿唇不言。
阿锦就没敢动。
小姐似乎还是那个小姐,却又不像往日的小姐了。
她有些惧她,却不全因着被惩罚。
说不清,总觉得,小姐今日发火的时候,似是换了个人。
“这几日歇着,不用过来伺候。”贺思今搁下药瓶,“就当思过了。”
“是,奴婢知道了。”阿锦觉得膝盖上的药火辣辣的。
打阿锦屋中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贺思今远远瞧了西厢房一眼。
不过探病,便已是阿锦口中的盛宠。
但给宴朝的荣宠,又何止这般呢?
她在朝王府五年,只觉帝后对宴朝,说偏爱都是轻的,简直就是纵容。
奈何那个时候的宴朝,纯然就是块冷硬的石头。
所以直到现在,她仍旧不敢相信昨晚从他面上窥见的那一丝清浅笑意。
她更不确定,如今的七殿下和前世那个朝王殿下,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至于阿锦提及的封王之事。
贺思今抬首望着那天上月,宴朝是十五岁那年封的王,不是现在。
大宁的七位皇子,除去战死的德王和早夭的六殿下,恒王自请北疆守边,勤王已入封地,留在京中的不过三位。
其中,四殿下和王身子不好,缠绵病榻多年,是以其母景妃常年食素礼佛。
五殿下开年年纪到了,将将受封谦王,只因如贵妃早年失了德王,实在割舍不下这唯一的儿子,今上特允其留京。
大宁皇室有训,“恒德、勤和、谦益”,受封亦是一一对应。
唯到了宴朝这里,特取了名中单字为“朝王”。
帝后对其不同,可见一斑。
宴朝封王不过早晚。
甚至于,直接封为太子都很合理。
上辈子,今上也不是没动过这心思。
至于为什么没有,她想起少年挑起的剑。
剑之所指,乃是圣旨。
传诏的公公吓得脸色比那惨淡的月色还苍白。
“殿下万万不可啊!”
“滚。”少年的声腔冷漠。
贺思今跪在他身侧,却清楚听得那公公未及宣读完的旨意。
尖细的嗓音被剑气噎在了“太”字上。
甚至,连这般圣旨,都不是选择在大殿之上,而是直接送进的府邸。
商量一般。
青雀铺好了床来唤:“小姐,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