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方(4)
“那么请陆庄主躺好,不要强提真气。”
许初知道陆元朗的伤势远比表现出来的更严重,他一直强支病体,恐怕是不愿被人知晓,所以请他躺下诊脉,避开众人。陆元朗也心知其意,不禁对许初的医术更为叹服。
“多谢许先生体谅。”
放下了真气,骤然失去支持的身体颓然倒下,连池一清都暗吸了口凉气。陆元朗合眸,伸出手来。
虽然明知他伤势颇重,但这一瞬间的衰弱还是让许初陡然心惊。谁能想得到,江湖上传说得神乎其神的天下第一高手也有这样的时刻。
重新诊过脉,许初叮嘱他千万不要强撑,尽量卧床休息。
“敢问陆庄主一向体质如何?过往可有什么疾病?近来饮食起居如何?”
陆元朗还未出声,呼吸已乱,兀自吐息调整起来。房中除他三人,只有一名侍女在侧,此时那侍女行了个礼,开口说到:“答这位先生的话,我家庄主身体一向都好,偶然请医拿药,也都是一些外伤,只有一次听那位大夫说,我家庄主是个阳实的身子。最近受伤以来,庄主夜不能寐,饮食也少入口,每天吃些细软清淡之物而已。”
许初点点头,暗想,莫非陆庄主身边的人都这样机敏伶俐么?
“许先生,”陆元朗喘匀气后慢慢开口,“请你照实说,我这个伤势,还有救么?”
“啊……这——”
陆元朗虽然虚弱,但在许初看来双目仍然洞明烛照,他一向不擅长说谎,何况是面对这样的人。
“不敢相瞒,在下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必当竭尽全力,若能过去这几日凶险之期,后面就好办了。”
陆元朗竭力一笑:“如此,就有劳许先生了。”
“我带许先生去看看前些日子的脉案吧,三位最近给元朗看病的大夫还在外面,如何用药,怎么增减,也可商量着来。”
池一清引许初回到之前的厅堂里,为他引荐三位医者。首先就是刘述了,其次是一位年纪稍轻、脸色红润的老者,名叫白正三,另一人则身材颀长、面容黑瘦,正当中年,名叫吴学为。
这吴学为给许初介绍了三人的用药思路,许初看来看去,不过是一个枳实理中的增减,不禁皱起眉头。这药虽不至于加重病情,但对于治疗可以说是毫无益处。吴学为说时也面露难色,大概对这效用是了然于胸的。
那白正三则阴阳怪气地问到:“不知这位小先生有何高见呐?”
许初面色一红,没有答言。又要了更早的脉案来看,发现半月以来,陆元朗竟已延请了十余名医者诊治,不禁暗暗叫苦。
这治病最忌讳的就是反复改换用药,几付效果不佳便另请他人,后者自然不会沿用前人思路,弄得越来越乱、越来越奇。虽说前面的方子全都药不对症,但若陆元朗是这个就诊习惯,他的处境也难了。
何况旁边三位都是杏林高手,自己在他们眼中,不过侄辈小子而已。自古同行是冤家,上来就推翻其药方另辟蹊径,他们也是绝难同意的。
万般无奈,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许初坐下,斟酌着写了方子,起身拿给三位同行。
白正三只看两眼便要发难,被刘述拉住了衣袖。
刘述捋捋胡须,呵呵一笑:“不错不错,新奇得很,新奇得很呐!许先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识,老朽佩服。”接着转向池一清道:“大总管,贵庄既得此高手,何愁元朗贤侄不愈?我家顽童近来染疾,老朽心中实在牵挂,就辞去啦。”
许初吃了一惊,只见池一清还未来得及挽留,白正三又已开口:
“老朽惭愧,诊治多日,也没让陆庄主有点起色,不敢多留,就同刘兄一起下山去了。”
说罢两人就互相谦让着出门,池一清赶紧追了出去。
许初看那吴学为,他正拿着那方子细读,仿佛没有听到刚才这一场风波。
“许先生可有把握?向来诸位医家所开,都是大补的方子。我三人见陆庄主大补无用,因此改了温补理中,虽未见效,好在没有恶化。如今你这方中多有散结之物,散则寒凉,虽有几位补剂,不知能否制衡啊。”
“寒毒难去,将成痼疾,壅则撤之,自然以散利为主。”
“理虽如此,终究太过冒险。”
吴学为说罢,往外看了一眼,见池一清还和那二位在门口费口舌,便凑近许初,小声道:“这位先生,你还年轻,我好意提醒你,这种府第不同于寻常人家,出了事是要连累你我医者的!”
许初这才明白刘述和白正三为何匆忙辞去,原来是早知道陆元朗此病必然不起,害怕遭受池鱼之殃,乐得赶紧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