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方(193)
陆元朗见许初没有怪他,也没再将帕子取出来,这才放下心。那几乎被烧尽的旧帕一直挂在他的心头,是他曾经犯过的错误的永久印证。
“怎么了?”
许初见陆元朗不复刚才的笑意,知道他定是有了心事。
“没。”陆元朗隐藏心思早已成为积习,即使知道对着许初已不必如此,也仍是要经过一番思量才会说出:
“谢谢你肯原谅我。”
“诶……”突如其来的坦诚给许初弄了个手足无措,近来的相处让许初发现了陆元朗私下里的面目,这人并非总是那样深沉寡言的。
但即便这样,许初也没想到他会突然从心里剖出这么一句来。他知道陆元朗虽然不说,但一直在为之前的事情深深自责,乃至于到了自残的地步。他也知道,陆元朗待他小心翼翼,即使心里有什么不舒服也不肯说,明明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待他却有诸多顾忌。
“元朗,”许初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声音虽轻却很郑重,“我待你之心一如从前。”
许初何尝不是个内敛多思的人!这么一句给陆元朗也砸懵了,他愣愣地看像许初,眼神相对时两人都不禁笑了。
陆元朗前来,空音大师又来相陪,见他二人皆是还愿,一双老眼将他们打量一番,心中就有了猜测。
“阿弥陀佛,恭喜二位得遂初心呐。只这姻缘还不唯在求而已,更要日日月月、岁岁年年经营维持,方能长久啊。”
连许初也看得出来,老方丈是专想从陆元朗的手上要钱。他见陆元朗也不恼,反而问空音道:
“依大师高见该当如何?”
“两位贵客何不再奉一锁,老僧着人日日擦拭,也好求个久长圆满。”
陆元朗转而问许初:“遂之需要吗?”
“我不需要。”
“多谢大师,”陆元朗难掩笑意,“在下也不需要。”
他们都知对方是妥帖持重的人,经历这许多风雨岂会不好好珍惜?又何必靠这烧香许愿之事来维系呢。
许初又被陆元朗引到一处灵堂。
打眼一看,从左边是陆图南的排位,右边有两名女眷,接着是陆元耀,他心中便明白了,这是陆家人供奉灵位的地方。
“有劳师父,将那个请下来吧。”
许初一瞧,上面竟是他自己的名字。
出去后陆元朗才给他解释。
“那时我以为你死了,所以在这里给你供奉了灵位,遂之可别怪我啊。”
“不会,”许初打趣道,“我还没死呢,这回地下就有了多少财产了。”
许初知道他的意思,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是父母不详的人,连姓氏都不知是否真实。余逸人孤标傲世,死后不求魂归故里,许初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归属。
但今天,他感到自己在这个世上扎下了根。
风里已是凛冽的味道,许初却知道这个冬天不会那么冷了。
陆元朗和许初并肩策马下山,他听人说他不在的日子许初一次也未曾到山庄去过,便将人带回了枕霞山。
“这些书我原说送给你,早已着人包好,”陆元朗指着那堆医经善本,“原本等着从豫州回来就给你送到医坊去。”
许初看着他,知道他必然还有后话。
“现在我改主意了,放在这里是一样的,这些书也省得旅途颠簸。你随我来——”陆元朗黠然一笑,将许初引到一旁,只见在陆元朗的书桌旁另安置了一张同样的桌案,连同文房等物都置下了。
“今后这书房你我共用吧。正房卧室里也给你置备了东西,待会儿你去看看可有缺短没有。过几天医坊开张遂之定然忙碌,晚上若嫌累不肯天天来,我便下山去寻你,左右轻功也不过是片刻的工夫。”
许初和煦一笑,他何尝不知道陆元朗的意思。
“这书你还留着?”
陆元朗凑上去一瞧,是那本被许初评为“都是五行术数”“不能当真”的《医心方》。
“原本听了你的话扔到了角落里,从豫州回来心口实在疼得无法,便又捡起来看了。”
许初疑道:“你说心口疼,不是唬我的?”
“当然不是!”
可是许初这些天给陆元朗按脉也没发现异常。
“不过托赖遂之,如今已经好了。此病的规律我多少知道了,今后必不会再令其发作,”陆元朗自嘲一笑,“这心药之苦,我也算是见识了。”
“那便将这书丢开吧,”许初笑道,“都说心病难医,元朗非要令我居功,今后我便给你弄些甘美的药吃就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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