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方(2)
池一清灌了口茶,心想,元朗的真实伤势不浅,希望这个余逸人不负盛名才好。
“大总管,有人求见。”
池一清接过小厮手中的东西,不是名帖,竟是一封书信。
“元朗贤侄见字如面。闻知抱恙,不胜忧惶。本当亟往看视,奈何残躯染疴,自知一二日内必将弃世,特遣小徒许初代往,庶几有所效命。彼初出江湖,凡事万望照看。余逸人。戊辰寅月十七。”
池一清皱了皱眉,将书信交给一名家丁,耳语数句。家丁飞奔而去,池一清整了整衣冠,对小厮道:“请到客厅吧。”
许初在小厮的引导下进入山庄,远远就看到客厅门口一名身材略显瘦削的青年垂手而待,一见他过来,立刻笑脸相迎,殷殷地将他请入厅中。
一番谦让逊谢,池一清看着眼前这个温雅俊秀的人开始嘀咕。这个所谓余逸人的徒弟,自从他七八年前在山庄管事开始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不知元朗见过没有。就算他身份不假,亦不知医术如何。上次派去给逸翁送信的家人回来复命,带回来逸翁的手信,只说尽快动身,并未一字提及染病一事,怎么忽然就病重而死了呢。
池一清心中狐疑,面上仍是一派客气的神色:“一清久闻逸翁乃是江湖首屈一指的杏林高手,倾慕已久,本想今次得以拜会,不想逸翁竟殡天了,实在不胜哀痛。”
“生死有命,亦是无可奈何。”许初见提到恩师,眼底不禁染上一层灰蒙,语气也低沉了许多。
“听敝庄主说,上次逸翁来到山庄,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不知许先生是否亦曾随行?”
许初微微颔首,答道:“二十多年,许初还是孩提,自是不记得了。然而先师常常向我提起,说是早年曾受贵庄大恩,要我代他竭力还报。自从退隐以来,先师极少为江湖中人诊病,却每每说,如果贵庄有事,必然星夜前来,绝不推辞。”
这些早年间的事情,池一清毫不了解,他现在唯有焦急地等待着陆元朗的口信,一边试探许初,一边不时瞟向门口,终于见到一名下人站在外面向他示意,许初也看到了,池一清道声“稍候”,赶紧起身出去。
许初听得他们在门口小声地说着话,心下了然,端起茶碗不疾不徐地抿了几口。
池一清进来时脸上又恢复了客套的微笑,却不知如何开口。
“大总管信不过在下。”淡淡的语气,不是诘问,没有愠怒,却带着微微的笑意,声音柔和谦冲。
池一清见他这样爽快,脸上的笑容真了几分:“听说逸翁最长于切脉,不必看视、问诊,只靠切脉来诊病,也能诊出十之八九,不知可有此事?”
许初颔首一笑。“如此,请大总管安排个伤员,在下试一试。”
许初从记事起就在山野村庄间度日,偶然随师父到大户人家出诊,也没见过这样层层进进的山庄,他很快就晕头转向起来。池一清带他走到一处门口,从身后跟随的侍女手中接过一条黑绸,递给他:“冒犯了。”
许初用黑绸蒙住眼睛,侍女托着他的手肘,引他进入房间,示意他坐下,又把他的手放在桌上。
池一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先生请。”
——面前案后坐有一人;其人身后左右各站一人;自己右侧有三人闲坐;方才的侍女退在了池一清身侧,二人在自己的左后方;房内点着上好的玉龙香。
许初大概了解了房间内的情况,试探着伸出手,房内众人均屏息凝气,了无声音。
“心系颇急,肺布叶举,上焦不通,营卫不散,热气在内,究其原因,‘含悲’二字而已。此症虽重,然发病日短,尚未成疾。当务之急在于去悲舒怀,若能如此,不劳药石亦可痊愈。”
话一落地,患者默然起身,一揖而退。右侧的三人间传来轻轻的赞许之声。
第二人由人搀扶着坐下,听那步调喘息许初便知到是位腿脚不便的老者。他摸到对方手腕上搭着薄纱,知是位女子。许初细细诊治起来,同时倾耳去听那人的呼吸。
片刻,许初收回手,欠身一揖。
“老人家高寿。可惜近年患上咳喘之症,晨轻夜重,无法安眠,又兼冬日最重,因此近来身体甚为不爽。积疾怕是已有三四年了吧?”
病人似乎想要说话,却只发出一阵咳声。许初听得其身后传来年轻男子急不可耐的声音:“这位先生说得一点不错!求先生救救我的老娘!”
房间内顿时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右侧的三人谈论的隐约都是他医家的行话,许初知道这必是“考官”了,其中一人听起来,声音很像同行上山的那个刘述。